这还只是凌晨七点，场面就如此壮观，等发酵一天，那些蹭热点的小公众号不停发文，同行再加入踩踏，晨曦书院这回算是彻底出名了，不过是臭名昭著的骂名。
苏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站在风中瑟瑟地发抖，如同一片正飘零的落叶。她觉得脚下的大地在摇晃，四周在旋转，整个世界向着她倾塌下来。
“怎么啦？”高山有些诧异。
“谢谢，谢谢你，我自己来。”苏黎几乎是抢过高山推着的空轮椅，大踏步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关上大门，苏黎再也站不住，这短短的回家路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整个地被抽空了。沿着门，苏黎滑到地上坐着，她疲惫得怀疑自己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人生，这永远有人在暗中窥伺、等着置你于死地的人生，活着的乐趣在哪里？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奇异恩典，声音如此甜美）”苏黎的电话想起来，是燕子。
接通电话，燕子长长地叹一口气，“阿黎，苦命的孩子，你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第二银河系，姐送完儿子到店里找你。”
“不用了，燕子，不用来浪费时间，就是傻子一样坐着，看他们一本书一本书地查。”
小舞的电话接着也打来了，“是谁他妈害你？咱们去剥了他的皮？”
“谁知道呢？我背呗，谁知道踩谁尾巴了？”
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熟悉的陌生的号码，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得让人心焦。苏黎直接关了机，总算清净了。
坐在地上不知发了多久呆，苏黎渐渐缓过神来。
必须振作起来去上班，如果自己都不敢面对，店里的员工更加害怕了，昨天就有个营业员小英眼泪婆娑地说她辞职不干了。
不过苏黎很强硬，“辞职没问题，但是必须等这次调查结束，如果你是清白的，才可以走。”
苏黎锁上门，朝停车场走去。远远地就看见高山背靠着车门站着，手里拿着一杯咖啡。走近了，苏黎看见引擎盖上还搁着一杯。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了。”苏黎歉意地朝他笑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眉微微蹙起来。这是一杯加了糖，加了奶的拿铁。早晨，苏黎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
好像看见苏黎心里想的，“早上，适当吃点糖，能你愉快起来。”
“谢谢，我，我要上班去了。”苏黎掏出汽车钥匙。
高山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车门，“你自己明白你没问题， 等你最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这些热度不一定是坏事。”
可是什么时候出结果呢？七个工作日，自己要忍受九天的各种辱骂，就算自己足够坚强，晨曦呢？苏黎无奈地摇摇头。
无论是店里还是仓库，现场排查明显加快了，有点出乎苏黎的意料。
第二天，第三天，稽查队什么都没查到，下班时，连暂扣带回去做鉴定的书都没有。离开时，他们每个人的脸都黑沉沉的。
第四天下午，一组在查中小学生字帖书柜的稽查队员很兴奋地叫了一声“罗队长”，他们手里拿着两本书。
罗队长快步走了过去，苏黎和小张律师也跟了过去。
罗队长翻得很快，苏黎只是隐约看见封面是两个古装的美少年。苏黎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网文小说网站上那种耽美小说惯用的封面吗？这类纸书是国家禁止出版的，这不就是盗版书吗？
罗队长冷笑一声：“苏小姐，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店里绝对没有盗版书吗？”
“我看一下可以吗？”尽管心乱如麻，苏黎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罗队长把书放到苏黎手上，“没有出版社、没有书号，请问这个不是盗版书是什么？”
是的，就是两本没有出版社没有书号的盗版耽美小说，上下两册。
“其他的在哪里？”罗队长用一种轻蔑的口吻问，他不易觉察地舒了一口气，唇角微微上扬，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
“没有，这不是我卖的，我不卖这种书。”苏黎几乎是本能地否定。
“没有？不是你卖的？”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苏黎，头也不回地说，“在哪里找到的？”
“这里，地上这堆纸板里面。”找到书的稽查员兴奋地说，满满的胜利者的骄傲。
“执法记录仪给我。”罗队长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黎，“免得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打开执法记录仪，回放刚才的镜头。 是的，那两本耽美小说就是稽查队员在这堆位于钢笔柜和字帖柜之间的地上的纸板里面找出来的。
第57章 谁说了都不算
“这是两本旧书。”小张律师提醒着。
是的，这是两本旧书，书脊的顶端和低端都磨坏了，书的右下角还卷着边，显然已经翻看了很多次。本来书的纸张装帧就不好，再翻看几次大概就要开始脱页，不久就会散架了。
苏黎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员工，有几个女孩子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一哆嗦。她们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而后又悄悄抬起一点点来看她一眼。苏黎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这是样书，所以我问你，新书在哪里？”罗队长用书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手掌，“啪！啪！啪！”一声一声响着，紧张在空气里蔓延。
“没有什么新书，这两本书不是晨曦书院里销售的，这书是从地上的垃圾堆里捡起来的。”苏黎镇定下来，不再为他故意制造的紧张气氛所控制。
“在你店里找到的，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罗队长，第一天，您就下载了晨曦书院所有的监控视频，这几天的，我也马上下载给您，您可以让有关部门查找这两本书的来源，我也会认真查找这两本书的来源。我店里的监控，360度无死角，二十四小时在线。是我的不是我的，事实本身是什么就是什么，谁说了都不算。”苏黎抬头看看摄像头，正常工作中，她再扭头看看挂在书店中央上方的电视机，每一个监控画面都正常播放中。
“你什么意思？”那个找到书的稽查队员一挺身站起来，他涨红了脸，眼里喷着火逼近苏黎，“你想说我栽赃陷害你？我可以告你诽谤！”
苏黎对着他摇着双手，“不不不，您不要生气，我说的是有监控可以找出这两本书的来源，我绝对没说您栽赃陷害，请您别往自己身上套。”
苏黎转身对着站在另一边的张亚，“张亚，你配合罗队长的助理，下载从星期一到现在的监控视频，交给稽查队检查。罗队长！”苏黎又转回来面对着罗队长，“请让你的助理帮忙把这个摄像头资料单独在大屏幕上回放，大家反正没事，一起找找这两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呜！呜！呜”哭声忽然想起来。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一齐盯着那个哭出声音来的女孩。
那个女孩蒙住自己的嘴，哭声却失去控制，越来越大，身体更是得抖得像筛糠一样。
苏黎冷冷地看着她，就是小英，稽查队来的第一天就泪眼汪汪跑来跟苏黎说她不干了要辞职的女孩。小英是一个月前刚招来的员工，是另一个在晨曦书院工作了两年的女孩介绍来的，她们两个负责字帖柜和钢笔柜。
“小姑娘，不要哭，来，我们好好谈谈！”罗队长径直走向她。
罗队长本想让小英到后面的办公区谈，可是小英已经只会坐着哭。
苏黎也走过去，她安排张亚和罗队长的助理去下载和回放视频，让其他员工坐到距离最远的另一边。然后，苏黎对小英说：“小英，张律师会陪着你，请你实话实说，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罗队长的执法记录仪开着，张律师的摄像机开着，你头上的摄像头也开着，你们的谈话会一丝不拉地全部被录下来。”
罗队长不满地看着苏黎。
苏黎对他微微一笑，走回坐在远离员工群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会谈情况。
等到罗队长的助理加入，会谈才正式开始，单方面开始。罗队长不停地问，而小英还是拼命哭，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力摇着头。从她的口型来看，苏黎猜测她在说：“我不知道！”
罗队长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眉头越皱越紧，不耐烦的情绪慢慢爬上他的脸，他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小英满脸惊惧地往书店后部的办公区看去。
不久，小英交出一串钥匙。罗队长和小张律师站起来，小英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他们走到办公区，站在靠墙而立的员工柜面前，打开小英的员工柜，从里面取出另外两部全新的上中下册的盗版耽美小说。
小英缩成一团地蹲在地上哭。
应罗队长要求，所有员工柜都打开来检查，不过一共就是收获了小英柜子的六本耽美小说。
在《暂扣物资清单上》签字前，苏黎注明了这八本书的来源：两本来自地面垃圾堆，六本来自店员个人员工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