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总把复合挂到嘴边,可他的复合真正考究起来,其实没多少诚意,他为她做过什么呢?
送过几个Jellycat——要命,还不是他亲自挑的。
在她工作的时候,陪言出玩,哄言出睡觉——言出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这不算对她好。
其他的,他想不出来,或许本就不存在。
那他也太糟糕了。
吹毛求疵,冥顽不灵,连爱都施展得如此吝啬又自大。
她当初在分手时说的那些话,看来还给他留下了不少颜面。
刻烟吸肺般的自省中,时间看似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事实上也不过只有短短两分钟,他一路狂奔到病房门前,门关着,里面传出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和他想象中两种的场景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走错病房了,脚步不受控地慢了下来。
病床前围着一堆护士,将视线阻隔开,宴之峋看不到床上的人,对方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他能辨认出是谁在说话,毕竟她得意满满时的腔调无人能模仿。
“我能活着,哪算是我命大,分明是死神觉得高攀不起我,拒绝了我单方面的好友申请。”
有个男护士笑着搭腔:“言小姐,你说话可真风趣。”
言笑顿了两秒,语气夸张:“我第一次见到男护士欸……哇,帅哥,你这手可真漂亮,怎么保养的,哟哟哟,你这脸蛋看着也好细腻,锃亮锃亮的,帅哥,你做医美的不?要是做的话,能不能给我推荐个靠谱的美容院,我打算出院后,好好保养我这张脸balabala……”
不仅没到气若游丝的地步,相反比普通重创后的病人气要足几倍,笑声也是,不怕伤口撕裂一样,咯咯笑个不停,有几声听着像鹅叫。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贱兮兮的幽默。
宴之峋快听麻了。
她是基因变异的X战警,还是变次身就能存个档的奥特曼,这才多久,怎么就恢复到这程度了?
帅哥护士嘴巴也甜,“言小姐,你才漂亮,你睡着的时候躺在那,安安静静的,雪都没你的脸白,鼻子又那么挺,就跟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
言笑被哄得心花怒放,“帅哥,看来你不仅是脸蛋天才,眼神也好到爆炸了,不是我吹,从小到大,追我的人、得不到就诋毁我的人,就跟香飘飘奶茶一样,绕了地球不知道几圈。”
“怪不得……”几名护士面面相觑,露出磕死我了的笑容。
“怪不得什么?”
言笑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了脑袋,读懂别人话外音都困难不少。
“怪不得宴医生这么挑剔的人,会对言小姐痴情不改,听参加手术的护士说,宴医生一开始手抖得厉害,宣告手术成功的那一刻,那眼泪呀就跟喷泉一样,真是见者动容。”
宴之峋有个私生子的事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毕竟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其中自然添油加醋了不少,但这次都是往美化真心的方向编撰的。
光听他们三言两语的转述,言笑就脑补出了几出恩恩怨怨痴痴缠缠的舞台剧:
《就算被分手四年,我还是好爱她》
《神啊,请务必听到我的呼唤,我愿用我的脏器换她一
生平平安安》
夸张的戏剧化程度不亚于让沈腾和王劲松同台飙戏。
言笑愣了足足五秒。
明知他们十句话里有七句是假的,也知刚动完大手术的人不该有过于强烈的情绪起伏,她的心脏还是砰砰直跳,“你们是说,宴二……宴医生也参加了手术?”
“是呀,给普外科副主任罗茗医生当助手呢,手术很成功。”
言笑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述的与有荣焉感,在心里将腰板挺到不能再直,“是吧,宴哥他真的超厉害的,特别是手上技术,你们猜他都是怎么给他儿子缝玩偶的?用镊子夹针缝的,秀到不行,还说要教我,可这没几年,怎么学得会?”
察觉到话题有脱轨的危机,言笑猛打方向盘,带回正轨瞎吹两句后,越说越玄乎,“不瞒你们说,其实在我昏迷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翻来覆去地在抚摸我的五脏六腑,触感还挺熟悉,估计就是宴哥了,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到他手里。”
不,那是罗茗的手。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纠正。
还有,别把话说得这么色气。
言笑继续说:“不过手术成功固然好,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怨他的,毕竟没人做手术是百分百成功的,要是黄泉路上太孤单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他带走。”
所有人听到后都沉默了,这女人,有点剽悍,至少这张嘴,就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宴之峋被晾了足足几分钟,忍不住了,拿脚后跟在瓷砖上敲击,发出存在感极强的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最后排的护士扭头看去,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能看出构成此情绪的成分相当复杂。
“宴医生,你来了。”
一群人齐齐摆头,迅速腾出两米宽的过道,场面像极皇帝到后宫看望病重的正宫娘娘,一众妃嫔颇有眼力见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