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冲过来,举起手里的竹杖,不经意间瞥见端贤,整个人呆住。
“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句整话。
端贤最不耐烦别人这样盯着他看,冷淡地说:“我们来求医,还请姑娘勿要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话是这样说,可少女眼睛仿佛黏在端贤身上一样,
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期间还咽了口水。
“苏灿,呆着做什么,诊脉呀。”少女说话时眼睛始终没有从端贤身上移开。她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上,笑道:“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端贤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青瓷脉枕上。
“公子,你的手真好看。”少女笑眯眯道。
冯菁相信若不是她们有求于药王,端贤一定会让人把她叉出去。
少女并不觉得自己言语轻佻不妥,仍痴缠道:“公子,你姓什么?是哪里人呀?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西北人。”
见端贤不理睬那少女,诊脉的苏灿轻咳了一声,“黄莺小姐在问你们话。”
小顺恍然大悟,连忙凑到端贤和冯菁身侧,小声说:“她是药王的独生女,掌上明珠,你们千万别惹到她。”
不喜欢女人还能生女儿!冯菁对这个药王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你们叽叽呱呱什么。好没礼貌。”少女不耐烦地说。
“姓万,京城人。”端贤脸色极其难看,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哦哦,京城有意思。”姑娘点点头表示满意,“那么,公子家里做什么的?是做官还是经商?可有婚配?”
冯菁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上前一步抢先道:“我家公子早有未过门的妻子,你不用想了。”
“你是什么人?”黄莺鄙夷的上下打量她一番,不客气的问道。
“我是他家丫头。”冯菁没好气的说。丫头的名头叫不响亮,自觉气焰短了许多。
“通房丫头?”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冯菁被她气冒了烟,怒道:“不是!”
她冷笑道:“我看你也不像。”
当夜,冯菁和端贤入住天字号客房,小顺先行离开。
苏灿给他们开了方子,说是小毛病,连吃七天药即可痊愈。
按照惯例,药王谷的药方不外传,吃几天药就要住上几天。付过银子之后,每天都有小童把煎好的药送上门。
两碗黑乎乎的汤汁,闻起来像腐烂的泔水,喝起来奇苦无比。
端贤毫不在意,端起碗一饮而尽。
冯菁硬着头皮喝下一半,心中忍不住暗骂:端贤这个狗东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舌头有点问题。
送药小童见状,熟练地从褡裢里掏出一罐糖浆,“可以加这个。”
怎么不早说!冯菁伸手去拿,那小童却一躲。
“二十两银子。”
冯菁无语,这鬼地方就差连喘气都要钱了。二十两简直是抢劫,她宁可苦死。
但不知道是因为端贤累了想休息,还是他懒得计较这点小钱,总之他叫小童记在账上,叫冯菁赶紧加糖喝下去。
“公子,这二十两……”冯菁为难地看着他,希望他再次能理解她的穷困。
“不用你付。”端贤果然上道,头也没抬地说:“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夜里冷,多加点被子。”
“哦哦,好的。”冯菁一边高兴一边又有点忐忑。高兴的是她不用出这笔冤大头的花费,忐忑的是他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关心。
放在前几天不算什么,放在现在就很别扭。
对她来说,这次乌奇之行最大的意外不是屠城,也不是强盗,而是她和端贤突然拉进了距离。和白鸢、谢良不一样,她虽然跟了他五年,但其实和他交流很少,大多时间是公事公办。
那天晚上在悬崖上,她们都以为铁定命丧黄泉,所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覆水难收,有点尴尬。
端贤的态度倒是明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冯菁虽然一向不善于揣摩上意,但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只是那天晚上燕城郡说的话没来由地闯入脑海。
端贤看她眼神温柔?
错觉,绝对是错觉。
最多是有点关心,不能再多了。
而且就那么点关心也肯定是因为前阵子相依为命,一时半会还没从角色中转变回来,并不是燕诚郡口中的“另眼相待”。
等回了京城,桥归桥路归路,他有观祎和谢良,她该干嘛干嘛去。
至于大行皇帝,那是端家家事,不是她该管的。说穿了,谁坐皇帝她都没意见,只要按月发银子,给谁干都是一样。
如此想通之后,心中甚是畅快。
腾出心思再看药王谷,还真是宝地。
只是药王陈戟始终不曾露面,四处有说不出来的古怪。
每个人都分工明确,异常忙碌。天不亮药童就会上山采药,午后回来炮制、煎煮。二十八个大弟子上午在大殿研习医术,下午出诊接待病人,晚上在后山和药王单独会面。此外,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青年,有管药泉的、有负责针灸的、有膳房烧菜的、甚至还有专门的账房先生。
但最奇怪的不是这些。
是整个药王谷,除去来访病人,居然只有黄莺一个女人。
这女人看端贤的眼神仿佛是琵琶精看唐僧,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的锐气。每次她来敲门冯菁就脑袋疼。她非常担心自己治好了蛇毒也要留下头痛的后遗症。
为了确保端贤的安全,冯菁故意让她看到自己早起练功的场景,这女人惊讶之余才勉强收敛一些。
终于熬到第六天,苏灿把过脉之后说端贤已经痊愈,但是冯菁还要再服三剂。
黄莺凑过来嘻笑道:“冯姑娘,你要是想好的快点,明天早上和药庐的阿若上山去采药,那个黄莎草,趁新鲜吃,只需一剂就可药到病除。”
“你胡说。”冯菁不相信她。
“大小姐说的没有错。”狗头苏灿头在一旁附和,信誓旦旦。
端贤也觉得早点好起来可以早回京城,没什么不妥,叫冯菁跟他去。
上命难违,冯菁只好跟着一言不发的阿若在清晨出发上山。黄莎草长什么样她完全不知,瞎子一样跟着阿若从一个山头翻到另一个山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们在一个小山坡上遇到另一个药童。那人十分热情,听说他们在找黄莎草,当即从背篓里取出一把相赠。
奇怪的是阿若没接,却把那人拉去一边,悄声说话。
这样的鬼鬼祟祟马上引起了冯菁的警觉,她混迹京中这么多年,虽然离足智多谋还很遥远,但这两个郎中学徒不是她的对手。
盘问之下,阿若越说越离谱,破绽百出,一会儿说那人手里的不是黄莎草,一会儿又说还需另外一味草药,再去前面看看。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冒冷汗,左顾右盼,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冯菁越发觉得不对劲。黄莺会不会有什么诡计?这里可都是她的地盘,让这些小喽啰听她的指挥可是不费吹灰之力。
越想越觉得不妥,她扔下阿若急急忙忙返回住处。
四下安静,端贤的房间竹门紧闭,连窗户都没开。
她一脚踹开门,果不其然,黄莺也在里面。
端贤呼吸急促,双目赤红,一只手扶着桌角,喘气很费劲的样子。
冯菁一把扣住黄莺的脖子,怒道:“你做了什么?”
黄莺万万没想到她会回来,像出水的鱼一样张了张嘴,艰难道:“你……你不是采药去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少废话!”冯菁嘭的一声把她的头按在门板上。
黄莺拼命挣扎,不断咳嗽,眼泪鼻涕齐流。“他……他吃了……合欢散……”
居然是这中下九流的东西,冯菁拽过她的衣领,恶狠狠的问:“解药呢?”
黄莺被她的样子吓到,哆哆嗦嗦的小声说:“这东西……哪有解药……做完不就好了……”
冯菁真是恨不得给她两巴掌,可是万一打死了她药王那边不好交代。
“冯菁,放开她……赶她出去。”端贤重重的喘着气,艰难的说。
黄莺哎哎哎的叫唤,被推出门的时候还在喊:“哎!我可是告诉你们了啊,再过半个时辰要是不解会筋脉尽断死的很难看的。我爹的方子写的,信不信随你们……我跟你们说过了啊,有事千万不要找我算账……”
冯菁插上门栓,一个头两个大。
这怎么办?药王谷除了黄莺没有别的女人。去最近的村子里面找个姑娘来回怎么也得两个时辰,更何况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干这个,总不好把人家绑架过来,回头姑娘没了清白要上吊就糟了。能找个青楼姑娘最好,给她几两银子,和端贤春风一度也不算吃亏,可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她很怀疑没有这种产业。
端贤的情况越来越糟,浑身发烫、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