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端贤叫住她,“我问你——”
“什么?”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马车突然颠簸,冯菁没抓稳栽进他怀里。
两人都是一愣,心跳陡然加快。
“殿下您没事吧?”观祎掀开帘子一角,正看见冯菁伏在端贤身上。
那个姿势可不太对劲。
观祎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自问自答道:“您没事就好。”
“我不是故意的……”冯菁眼泪汪汪地爬起来,顾不上脸红,连忙解释。
“没事。”端贤假装忙着整理并没有被弄乱的衣服,心里竟然有些舍不得她起来。
回京之后两人再没亲近过,说话都是隔着至少一人距离。发生过的事很难忘记,可她是他的侍卫,并且她本人不愿意。所以他不能肆意妄为,必须谨慎自己的行为,毕竟欺男霸女的事他做不来,也不屑于做。
马车重归平稳,他闭上眼睛,掩住情绪。
冯菁以为他生气了,急道:“我刚才是真的没抓稳,您不会跟我计较吧?”
端贤失笑,“我跟你有什么好计较的?”
啊!?冯菁心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该有的都有了,这点也不算什么,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端贤见她神色纠结,连忙补救,暗想今天真是邪门,说什么都不对劲。
“您刚才想问什么?”冯菁混乱中抓住刚才断掉的话题,希望能缓解尴尬。
“问你饿不饿。”他学她,信口胡诌。
“有一点。”冯菁坦诚,“要不我请您去个好地方吃饭吧?上次我和谢良一起去的那家酒楼菜式清淡,颇有花样,我当时就想您肯定喜欢。”
“好。”他不假思索地答应,决定晚上的事推到半夜再做。
观祎按照吩咐在东街口停下马车,目送她俩走远,扇了自己俩巴掌确定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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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和冯大人,在马车里那样……这是世界是不是癫了?
遇仙楼二楼。
冯菁和端贤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话题很快转到公事上。庄素衣的弟弟最近在京郊有过现身,收网的日子或许不太远了。冯菁听了挺高兴,她对李府上下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每次去都觉得窒息。那个李钟犀对庄素衣,爱不是爱,恨不是
恨的,看着就闹心。
“哎呦,不得了,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说话间庞拂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促狭地笑,得意洋洋好像抓奸在床。
他身旁的赤炎公主翻白眼,很不赞同他地皮流氓一样的说话方式。
“一起坐吧。”端贤早就习惯庞拂余爱开玩笑的坏毛病,他十分坦然地往冯菁身边靠了靠,给他们让出两个位置。
庞拂余毫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叮叮当当又点了几个菜,对面的冯菁认真思索今天这顿到底谁来付账。
大约是她肉疼的表情过于明显,端贤很快注意到,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今天我来。”
冯菁大窘,手肘一歪,不慎碰翻茶盏,热茶汤哗啦全洒在腿上,墨绿色的裤子洇湿一片。
端贤见状立即从袖中拿出帕子想帮她擦,快碰到她腿的时候意识到不妥,改为递给她。
“哎呀!烫到没?要不要紧?”赤炎公主跳起来过去关心,不想正看见端贤缩回去的手。她愣了一下,拿出自己的帕子塞给冯菁,“快擦擦。”
冯菁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关键时刻终于吃了亏。胡乱清理完,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大约是在乌奇互相照顾的次数太多,她并没有意识到端贤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吃过饭各自打道回府。
“喂,姓庞的。”赤炎公主用胳膊肘怼了庞拂余一下,“我觉得他俩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啊?”
庞拂余虽然开玩笑张口就来,但其实愚钝的要死。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赤炎公主的意思。
“你疯了吧?还是你们那儿的人都这么疯?没事造他的谣,你小心你的脑袋。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啊。”
赤炎公主气的七窍生烟,狠狠踩了他一脚道:“闭上你的猪嘴吧。真是多余跟你说话。”
天气逐渐转热,庄素衣那边却还是老样子,毫无进展。
冯菁严重怀疑端贤上次又画了大饼,这任务只怕无止无尽。不过端贤不急,她这个太监也没什么好急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反正王府也不是她的。
途径小红门买了一斤糖炒栗子,冯菁一边吃一边慢悠悠溜达回府。
“冯大人,有人想见你。”成王府守卫叫住她。
石狮子后面走出一个丰姿俊秀的蓝衣少年,可冯菁并不认得他。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柄灰扑扑的长剑递给她,“钟前辈坐化之前嘱托我把这柄剑交给你。”
冯菁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你是说师父?钟牧春?”
手中的栗子哗啦散落一地。
“你认得他?他人呢?”
少年遗憾道:“钟前辈已经去世了。”
冯菁仿佛被榔头敲中头,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止不住颤抖,“他、他什么时候死的?他回少阳山了吗?他知不知道我来京城了?为什么让你过来找我?你是他什么人?”
问到最后她情绪完全崩溃,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她知道师父这么多年不见肯定是凶多吉少,可心里始终抱着一丝希望,有那点希望,生活就不至于那么艰难。
如今,全没了。
人死如灯灭,再也没有了。
“我三年前在明梁山的陀螺寺遇到他,那时候他已经剃度出家多年,化名无尘。他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是钟牧春,不过我后来猜出来。他不肯提任何从前的事,所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少年坦白。
冯菁听罢心中无限凄凉。他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能扔下她跑去出家做和尚!?他知道他走了之后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她把他当做唯一的亲人,可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扔下她,十几年不闻不问!现在他死了,留把破剑给她,做什么呢?
她握着剑,嘴里发苦,心里也发苦。过去的一切,少阳山的一切,终成一梦。原来她还会偶尔幻想,万一某一天师父回来了,她还能回少阳山,还能回到过去,还能有机会问鼎一代宗师。
现在完全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在成王府卖一辈子命,就是她永远的归宿。
“他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冯菁追问。
少年摇头。
冯菁心碎之余拿起手中的剑,沉甸甸的,不是她师父的剑,仔细看去,甚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名剑。它很旧,饱经风霜,似乎已经很久没人用过它。
为什么呢?她不理解,待要问那少年,少年却已经走远,她只好在街上没头苍蝇似的寻找。一直找到傍晚,半点踪迹都没有。那少年就如同一滴水一样消失在人海中。
她垂头丧气的站在清水河边,失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如果师父没走,她就不会被黄长老虐待,自然就不会跟随端贤来京城。不错,端贤对她很好,可是倘若留在少阳山,她毫无疑问会是出身名门的侠女,她有着无量的前途。
然而这些从她被抛弃的那天起,就再也不会有了。
她自问没做错什么,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样?
微风吹过,河边的垂柳轻轻摆动。
左一下,右一下,转眼已是黄昏。
倦鸟归巢,她也该要回去。
拍拍身上的草屑转身,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第23章 ☆、23.别难过有我在
端贤隔街望着她。悬崖上生死未卜的那晚,她和他分享过她师父的事,加上守卫的转述,他猜个七七八八。
他不放心她,悄悄跟了出来,一路随她到河边。
她只顾难过,没有发现。
直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她回头看见了他。
眼睛红红的。
她在哭。
他看见她这种样子突然不太能思考,也再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的原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冯菁满脸泪痕,样子十分狼狈,想说自己没事,可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咯着,怎么都说不出来。
“
别难过,有我在。”端贤轻抚她的后背,就好像还在悬崖上一样。
那时候她也靠在他怀里,两个人互相取暖,以为会相携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冯菁心里清楚,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没问题,但现在这样不合适。可是她实在太痛了,太需要一个人靠一靠,而且他的身体又是那么温暖熟悉……
她把脸埋进他温暖的怀抱,心里想着就放纵这一次。
感觉到她仍在流泪,端贤摸摸她湿漉漉的脸颊,半开玩笑道:“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的名声就毁了。”
冯菁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男装,倘若有人经过看见小成王抱着一个男人,那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