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菁笑道:“明天再说吧,当牛做马一整天,我得赶紧回去睡一觉。”她自己乱糟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抬脚就要走。
谁知谢良坚定地拦住她的去路,欲言又止,看上
去很不对劲。
冯菁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家伙向来有话直说。
“太晚了,明天再——”
“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谢良知道这事不该他来说,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朋友往火坑里跳。
“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他什么情况你只怕比我更清楚。岳如筝之后还有至少一打女人排队等着进王府。”
“所以你真的要在她们面下讨生活吗?”他见她低头不语,不由得越说越气,恨铁不成钢。
“我不会……”冯菁条件反射式地脱口而出,可这话在谢良看来简直是轻飘飘的敷衍。他更急了,口不择言道:“那你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这么跟着他吗!?”
冯菁被问的哑口无言。事到如今,究竟是命运的裹挟还是自己的失误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是步步都错。她终究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清醒。到底是鞠躬尽瘁顺带着以身相许,还是掉进情网不自知,恐怕只有天知道。
谢良叹了口气,“我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说这些。冯菁,我见的太多了,今日他图新鲜什么都给你,往后呢?人生那么长,你后面的日子你想过没有?我从小就跟着他,比你更了解他。他这个人是绝不会耽于儿女私情的。”
冯菁急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三言两语说不清,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总之万寿节一过我就去和他辞行。”
“你要去哪儿?”
这回倒是轮到谢良惊讶。
“天下这么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冯菁攥紧手中的剑。她就不信离开成王府自己活不下去。横竖她物欲不高,左右不过填饱肚子。
谢良沉默半晌后突然道:“殿下有意将我外放肃州做官,你和我一起去吧。”
见冯菁迟疑,他继续道:“还没定下来,但是大差不差,你先不要外传。等我们到了肃州,你可以慢慢再做打算。”
话是这样说,谢良也是光明磊落的人,可她要是真的跟谢良走,端贤少不得要怀疑她和他有私情,到时候要是连累了他可就糟糕。再说谢良自己也是有前程的人,和她搅在一起,尤其是她现在这样的名声,只怕也会影响他将来成家立业。
凉风吹过。
冯菁艰难地说:“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当然不是。”谢良不假思索地说。
无条件的信任让冯菁倍感愧疚。她没办法告诉他,她大概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不管是情欲还是爱,她都没有那么干净。
几个宫女路过,喜滋滋的在数今天拿到的赏银,叽叽喳喳的议论今晚的焰火。可冯菁竟然已经忘记刚才看了些什么。
明明是那样绚丽的烟火,她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在女侍卫逼仄的房间里,她瞪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刚才她看不见焰火,现在她看不见黑暗,想必到了明天早上她也看不见光明。
第32章 ☆、32.是你一厢情愿
端贤送走缅西使臣已经是三更。焰火早已结束,整个西山行宫一片寂静。
皇后在今晚当众把婚事提上日程,不管是偶然还是故意,都让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回避这个问题。好巧不巧冯菁今日当值,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无力感浮上心头,他想见她,立刻马上,可理智告诉他不行。她住的院子人员混杂,加上她和他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三更半夜跑过去闹出动静,只会害死她。皇上目前没把她放在眼里,他更不能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以他的身份,有多少女人都无妨,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万万存不得。
他眼睛有些充血,强迫自己饮下半盏浓茶,然后提起笔在信笺上快快的写了几行字,叫来观祎,折好让他给冯菁送过去。
“尽量避开人,还有——”他顿了一下,“看完必须烧掉。”
“是。”
观祎正要去拿信,端贤突然手缩回来,把信揉成一团。他快快的又写下一封递给他。
“快去快回。”
观祎暗暗摇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真是前世冤孽。
不一会儿,他带着信回来。
“殿下,冯大人的房门紧闭,想必是已经睡下。深更半夜我没敢大声敲门,您看这怎么办?”
端贤把信拿回来在蜡烛上烧成灰烬。他觉得她睡着也好,明天傍晚她的借调就会结束,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她。想到她喜欢贴在墙边缩成一团的睡姿,他不由得嘴角上扬。他问过她为什么喜欢贴墙睡。她居然很认真的说是因为小时候在少阳山,孩子们都挤在一张炕上,她铺位靠墙,为着省点地方只好贴在墙上。他当时还逗她,说要把床摆在中间,她以后只好靠他身上睡。
“殿下,时候不早,您也休息吧?”观祎小心翼翼地劝道。
端贤点点头,只是几个时辰而已,转眼就会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劳累,皇后早起时犯了头痛的旧疾,用过早饭仍不见好。圣上让她先回宫去静养,横竖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几个不大受宠的妃嫔见状,也纷纷找了理由一同回去。于是冯菁还没出门就接到通知,山海云都那边不必再过去。
突如其来的休假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她脱下难看的茄子皮,叠好还给管事的嬷嬷,漫无目的的从东门走出行宫。行宫外重重守卫,连最外围扫地的小厮恐怕都是练家子装扮而成。
冯菁依稀记得着这附近有个西鞍马市集,或许走上半个时辰可以吃上一份牛肉碎面。那家店,她刚来京城那几年经常去光顾,牛肉给的量足,一点不小气。她当时长身体又穷,一个人能吃两份。
可面端上来时,她吃了两口竟然吃不下了。不是不饿,而是吃起来似乎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你们换厨子了吗?”她拦住伙计。
伙计咧嘴笑道:“咱家厨子是掌柜的二大爷,换谁也不敢换他呀。”
冯菁不信邪又尝了一口,确实不如记忆中的那般美味。难道真的跟着端贤山珍海味吃惯了吗?想到这里再也吃不下去,她
悄悄留下饭钱,趁伙计不注意起身离开。
街上张灯结彩,因为万寿节,一派热闹繁华。不远处敲锣打鼓,人群渐渐围城一圈。正中间是一对男女在上下翻飞卖艺表演。他们年纪不小了,配合默契,都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衫。外行热闹,内行看门道,冯菁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有些玄春门派的招式。不过都是些皮毛,而且他俩为了博人眼球,揉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在里面。
一场过后,女人解下头巾擦擦脸上的汗,从包袱里拿出烧饼狼吞虎咽吃起来。那男人跑去给她从隔壁摊子买茶,自己则为了省钱只肯喝白水。
冯菁看着他们,挪不开眼睛。如果没有端贤,今天她会不会也是卖艺为生?会不会也只能干噎烧饼?
大概会是吧,可又怎么样呢?有什么不好呢?同是为生活折腰,谁也不比谁高贵。她勤学苦练,也不过就挣得一份伺候权贵的机会。倘若真的能和心上人一起共赏人间,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昂首下群山,白马醉春风。披上铠甲走江湖,任我逍遥游。”这是她儿时在少阳山经常唱的歌谣,如今物是人非,不知当年的同门如何。
转眼间,又一场表演结束。这两人简直使出浑身解数,在喝彩声中不断尝试危险的动作。外人看不出来,可冯菁替她们捏把汗。
皇后给的赏赐仍在袖中,二两银子,不够岳如筝买一个钗子,可在她袖子里沉甸甸的。她把银子从绣囊中全部拿出,悄悄放进她们收钱的铜盘。
“谢谢贵人!”
女人追过来感谢她,满头大汗。
冯菁悠然笑了笑,心中总算有些畅快。
浪荡一日,回到端贤住的知春苑已经是日落时分。
冯菁知道自己有些拖泥带水,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走回头路。
她回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可真到了他面前,张嘴突然又变得十分困难。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不见人?”端贤显然有些担心她。
冯菁心一横,捏紧拳头,答非所问道:“我要和谢良一起去肃州。”
端贤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一瞬间竟理不出头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为什么?他和你说了什么?”
冯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太慌张,选了一个不太好的开场白,赶紧补救道:“没有,和他没关系,是我想去。”
“昨天皇后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是不是?”他低下头轻声说。
“没有。”冯菁不肯承认。
他抓住她的手腕,却被挣脱,无奈叹了口气道:“菁菁,我身上流着端家的血,于国于家,这安排是我无可抛弃的责任。赤炎人虎视眈眈,倘若大梁后继无人,会出现什么情况?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届时神州萧条,生灵涂炭。乌奇的样子你见过,我不能做那种家国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