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这几日听了不少流言蜚语,结合眼前景象,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咱们王爷一厢情愿?你看嘛,当年王爷主动承认他们的关系,冯姑娘可什么都没说。按理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俩睡过了,为何不过个明路纳进门呢?肯定是人家不愿意呀。我敢打赌,要不是出了意外,她早逍遥快活去了,根本不会回来找咱们王爷。”
观祎大惊失色,“杜大人啊,你推理的挺好,以后可别推理了。”
说话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朱轼走出来,把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羽冲交给杜恒,“殿下叫打断他的腿,送去万家庄水牢。转告万庄主,务必叫他至死都烂在牢里。”
按照端贤的意思,羽冲肯定是死一万次都不够。但是朱轼坚持留羽冲一命,因为他曾经答应过羽冲只要说出真相便保他不死。当时那种情况,倘若羽冲咬死不说,谁也没办法证明端贤的清白。既然承诺在先,还是践行比较好。
观祎不知内情,只看得心惊肉跳。
昨天还好好的人上人,今日就成阶下囚。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古如此。
朱轼处理完羽冲,返回去讲他这几日收集到的有关冯菁的消息。现已确认冯菁就是神鹰教主的夫人,那么来龙去脉便不难得知。
只是那些话,不那么好听。
端贤披着衣服靠在床边,听到冯菁嫁给神鹰教教主的时候肩膀猛的一抖,心口抽痛,好似又被刺中一剑。
那天她手下那两个丫头叫她夫人,他就猜到了。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夫人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这么多年,他一直害怕,害怕他给不了她的东西,总有一天别人会给她。
如今噩梦成真,叫人唏嘘。
不过那个陈雁非又老又脏,冯菁委身于他,必是因为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想到这里,悲伤之余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爱他,便没有什么。
其实就算爱他又如何,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也都不算数。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冯菁究竟是如何恢复武功。”朱轼没有端贤那么多情绪,例行公事一样继续道:“江湖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但依属下来看,每一个都不可能,一个经脉尽断的人不可能有她那一身武功修为。现在只能猜测是和神鹰教有关,具体还需要继续调查。”
一室安静,谁也不敢说话。
香炉中的最后一缕青烟散尽。
庞拂余示意朱轼先出去。
“还有一件事……”他欲言又止。
“说吧。”端贤疲惫的看着他,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那个神鹰教教主素有淫邪之名……”他偷瞄了端贤一眼,壮着胆子继续道,“咳……就是……唔……他有些不太好的房中癖好……那个……呃……你知道的……聚众淫乱,一女多男,前后都上那种……还常常用房中器具虐待女人请人观赏……据说上一任妻子被十几个人轮流凌虐致死……”
庞拂余声音越来越小,更细节的他真的说不出口。总之那是个比青楼还可怕的淫窝。冯菁嫁过去一个月后教主的死讯才传开,中间经历过什么,不知道却也不难猜。
他暗暗叹气,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很难接受,兰卿要是心里过不去,当真不怪他。
可端贤却出乎意料的,只淡淡的说:“她能活着就很好,那些事算不得什么。”
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在重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恨他也罢,是面目全非也罢,是嗜血杀人的魔头也罢,他都不在乎。只是满心的后悔无处安放,当年如果强硬一点留下她,至少不会受那样的罪。他不愿意强迫她,想给她自由,可却偏偏让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一切。
这不是天意弄人,还能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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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驼岭腹地。
神鹰教重归平静。
可冯菁却一点都不快乐。
她发现自己吃东西品不出味道,睡觉越睡越累,甚至练功都无法专心。师父以前常说人不能有心魔,不然一世活不痛快。她如今方有理解。
牵一发动全身,可笑人生阴差阳错。
她饮下杯中的清花酒,歪着头躺在榻上,望着窗外一山明月,发现自己好像再也不会高兴了。
记得小时候觉得一两银子是特别多的钱,桂花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生很长,生活很甜。后来跟着他去京城,发现一百两银子都算不了什么,山珍海味也是司空见惯。如今才知一生很短,却异常苦涩。
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在成王府后院窝囊的活着,靠他的宠爱度日,尔虞我诈的夹缝里求生存,即使是重来一次,她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其实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她早就忘掉他了,就像他忘记第一次动心的少女一样。
人生海海,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最后一个。
更何况她如今连自己能走到哪一天都不知道。没人试过借魂术,更没人试过缺损的借魂术,她既有幸苟活于世,必要痛痛快快的才值得。
想到这里,她叫来传风。
“横竖顶着邪教的名声,不做点什么简直是血亏。你下山去找个好看的男人回来,我要好好乐一乐。不要上次在灵水镇的那种,不好,没意思。”
冯菁的话提醒了传风,她很想告诉她上次绑来的那个人是小王爷,但是犹豫再三,没敢说出口。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小王爷好端端的不在京城里待着,跑去灵水镇做什么。
听得传风掩上门,冯菁再次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她满脑子都想着百花齐放才是春的道理。
过了不知多久,姚老大跑过来挥着拳头咚咚敲门,激动地喊道:“夫人,外面有人想见您!”
“谁呀?”冯菁懒洋洋地坐起来,严重怀疑传风这么快找回来的男人到底靠不靠谱。
“是——”姚老大要通报,可还没来得及张嘴,绿戎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姚老大唉哟一声,看着绿戎的手势,赶紧改口道:“不、不认识。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的话
子不语我不语
作者
06-21
下章见面。
第52章 ☆、52.相聚有时
熟悉的身影,不用走近,冯菁就知道是他。
此时此景,许多不同的感情拧成一团,又忽然裂开,都要往外跑,让她说不出话。
“以前远远的望过不孤山,没想到里面别有天地。”他温软沉静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有当年挥剑斩情丝,没有岳如筝十里亭痛下杀手,也没有冯菁故地重游、报仇雪恨。
就好像……他和她还在过去,还在成王府。
“你来做什么?”冯菁不自然的别开脸。
她给他当牛做马的好多年,又胡乱厮混过,如今仇恨消散,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态度。
“过去的事——”
她不想听他讲过去,连忙打断他道:“朱轼已经和我说过了,不然你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
接着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她飞快地说,“不过羽冲是你的手下,你有不察之责,那日十里亭你挨我一剑,算是扯平了,咱们从此两不相欠。”
端贤凝望着她,轻声说道:“菁菁,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冯菁望着一山晚霞,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正视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我注定不同路,何必勉强呢?”
他当然知道注定不同路是什么意思,可他是不能放手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慌乱、有痛苦、有悲伤,并不是风平浪静。
冯菁一向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他面前。如今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的注视下没办法回避,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心里话倒个干净。
“有些人,是命中注定只要做错一件事就得毁掉整个人生的。在京城,我拼了命替你做事,杀人放火、风里雨里,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和白鸢羽菱不一样,我是个既没贼心也没贼胆的人,我想要的,只是靠自己的武艺混碗饭吃而已。在药王谷,你误食了黄莺的药,我救你的时候没有任何私心,也没希求过任何好处。可一切都因那件事而起,是不是?如果那天什么都没发生,我根本不会掺和到你和岳如筝之间,更不会被废掉一身武功,落入神鹰教,靠邪术度日。岳如筝曾在十里亭骂我是爬床的贱人,没错,我是,我糊里糊涂的一步一步往下滑,我拒绝的太晚。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救你还是会救,可我再也……再也不会贪图你别的东西。”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情绪激动,眼圈泛红地说完这些心里话。
端贤舍不得她这样,上前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喃喃地说:“不要这样讲……事情不能这样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