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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奉命_朱子侨【完结】(21)

  “妈?”谢宇低声打了个招呼,然后拿着水杯去门口缸里舀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喝水用了五六秒,屋里无人应答。

  母亲最近整日待在家,是不出门的。

  或许,去撒尿?也或许出去透透气?

  隔壁正房里父亲鼾声如雷,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时间过去了两个钟头,母亲依旧没有回来。谢宇窝在炕头上看书,但越看越烦,时不时将脑袋从书的后边探出来看墙上的钟,已经快接近七点,饭点都过了。再等一会,到了九点,母亲依旧不见踪影。谢宇翻身下地,这时他才注意到——母亲的鞋不见了。

  不是平时在屋里趿拉着的鞋,是炕沿边鞋柜子上的所有鞋!

  谢宇的心如离弦的箭往喉咙外蹦!

  他穿着鞋爬上了炕头,一把将衣柜拉开,柜子里的衣服哗啦啦没有章法地散落到炕上。平日里,母亲将衣柜一定收拾得整整齐齐。谢宇用手在衣堆里扒拉了几下,逐渐意识到,母亲应季的衣服全没了,只留下几件不怎么穿的过冬的旧毛衣。

  谢宇窜出去找父亲,他将谢德庆拼命摇醒。谢德庆坐在炕头,低着头,醉酒后血红的双眼盯着屋里的水泥地,一声不吭,但身子犹如一只即将爆发的野兽,肩背弓弓着,身子向前探,好似要扑上去和对手撕咬。

  “爸,妈是不是不要我俩了?”

  屋里没点灯,昏暗中谢德庆的神情看不清,但好似是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不,她只是不要你了而已。”

  作者的话

  朱子侨

  作者

  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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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2008年8月27日星期三

  2008年8月27日星期三

  去往通旗县的火车驶出隧道,一抹晚霞温柔地撞向车厢。

  谢宇低头顺着头发丝的缝隙,盯着手中的《论善恶之极》。书中的西塞罗认为,人的自我意识是通过在社交交往中与他人产生对比和反思而形成的。人类通过与他人的互动来认识自己的特点和优点,从而形成对自我身份的认知。

  谢宇心里揣摩着书中的精义,觉得不对味,他并不认为“我”需要别人定义。几天前三刷《齐物论》的时候,庄周梦蝶给了他新的启示。如果他人可以成为他对自己认知的客观反射,那反射回来的他,是庄周,还是蝶。

  “那么科学界呢?我,又是谁。是类人猿亚目下的智人种?还是由水、碳、空气、碳酸钙、铁、磷这些元素制造出来的东西?”

  谢宇陷入了深深的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困苦已经缠绕了他整整五年。

  晚霞,没有那么美了。

  “咻——呼呼呼——”火车再一次驶进了一段新的隧道。

  母亲顾玲离开后,父亲的酗酒却并未停止。谢宇每天除了捡破烂、卖破烂维持家里生计,又多了一件事,就是帮谢德庆去村头打酒。

  日子长了,村里左邻右舍都传了出来,谢德庆离了婚,在家喝大酒,儿子也辍了学,老谢家完了!

  家完不完的谢德庆不管,他只管每天自己酒瓶子是不是满的,而卖酒的人家几次好心劝阻谢德庆也无济于事,后来索性作罢,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谢德庆是死是活说到底和人家没关系。没听说喝大酒死了去状告酒厂的。日积月累,家里的积蓄都让谢德庆喝光了,父子二人很快就成了穷光蛋。

  “偷!”谢德庆开始面目狰狞地让谢宇去酒铺偷酒。谢宇不干,说卖酒的人家这些年对自己不错,这属于忘恩负义。结果话音未落,身上又是皮开肉绽。

  第一次偷酒谢宇很紧张,反复去了几天都没偷成,手都伸到了地上散装酒桶的拎把上,但又收了回来。谢德庆急了,天天像催命的似的把谢宇往外轰,后来干脆晚上把他锁在门外,偷不到酒不允许回家睡觉。终于,在反复尝试了几次后,谢宇鼓起勇气从酒铺那里顺走了一桶小烧。回家的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好像他自己喝多了一样。那晚,谢德庆喝了一顿好酒,谢宇却没有睡成一个好觉。

  如此偷了几次,谢德庆不再满足,他觉得偷酒没意思,让谢宇直接偷钱。

  谢宇不从,谢德庆把谢宇五花大绑,用晾衣杆把谢宇吊在院子里,从垃圾堆里翻出个马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谢宇的身上,把他打成了血麻花。十岁的谢宇身子骨还嫩,被打得哭天喊地,昏死过去再被凉水泼醒,整个过程和审讯间谍无异。

  为了逃离皮肉之苦,谢宇寻到了一个目标,就是县里一个有名的傻子,傻子家没有钱,但傻子娘怕孩子在外面饿死,每次出门都往他兜里塞五块钱。谢宇以前对傻子好,傻子拿他当朋友,所以谢宇知道这个秘密。

  谢宇没想到,偷傻子钱比偷酒还备受煎熬,因为酒铺老板丢一桶酒,死不了。但是傻子没了这五元钱,就真的有饿死的风险。左思右想,谢宇觉得自己和傻子的地位是平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下了手。

  第一次将钱放到谢德庆手上的时候,谢德庆还摇摇头,说这点钱只能干喝,没菜。为了给父亲凑俩下酒的,谢宇又连偷了傻子三次,谢德庆终于是得偿所愿,连连夸奖儿子有出息。

  偷了傻子几次,谢宇不偷了,因为就在谢宇偷傻子第七次的时候,傻子因为走出家很远,没钱坐车回家,冻死在荒岭里了。被发现的时候,

  十根手指头都是脆的。

  谢宇决心不再偷,谢德庆就继续打。谢宇一开始还是哭,后来咬牙硬挺,可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扛得住,最终又一次缴了械。

  谢宇这次也不分什么傻子疯子了,每天早晨在县市场横晃,见到机会就下手。一开始手生,偷了几次不成,还差点被发现。但后来侥幸得手了一次,技术也愈发纯熟,接连偷了五天,足够谢德庆潇洒半个月的。

  后来在一次谢德庆熟睡时,谢宇准备偷邻居家老驴逃跑,结果黑灯瞎火,老驴说什么也不走,还和谢宇撕吧了起来,一来二去老驴骂了谢宇几句,把谢德庆惊醒。

  这次痛打,足足从凌晨一点,打到四点半。

  谢宇床上躺了半个月,也饿了八个月,康复后正赶上谢德庆手里的钱花光,谢宇不得不放弃幻想,继续战斗。

  谢德庆也有了经验,发现把谢宇自己撒出去不行,于是在后边跟着儿子出门,亲自督战。等到谢宇得手,晚上再把谢宇捆在偏房的床上,喂几口冷饭了事。谢宇半夜有屎尿屁,谢德庆不准,谢宇只能拉撒在裤子里,时间长了,垃圾王老谢家臭气熏天,和隔壁驴棚没区别,左邻右舍不得安宁,纷纷叫骂,谢宇每天伴随着这些咒骂入睡,又在咒骂中醒来。

  十岁的男孩,开始觉得自己仿佛就是粪坑里的蛆,在恶臭的世界中踽踽独行。

  这还没完,谢德庆没了媳妇,时间一长就琢磨那事了。他先是将左邻右舍的年轻女人都撩了个遍,没有家室的对他敬而远之,至少闻到他那一身酒气就够了,有家室的对他横眉冷目,几家的男人凑到一起把谢德庆打得死去活来。其实大家也都不明白,以前的谢德庆还算明事理,对妻子孩子也不错,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幅样子。

  但没有人去深究理由,自己家媳妇被调戏肯定是忍不了,就算你有天大的借口,也要等我先揍完你一顿再说。

  谢德庆却并未因此收手,他喝酒的地方从屋里换成了家门口,手里提溜着酒瓶子,时不时地往嘴里怼两口,身子倚在门上。只要是有路过的年轻女人,他都笑着过去搭两句,遇见横的,就假装认错了人,遇见老实的,就搭几句黄腔,甚至顺手在屁股或者腰间揩几下油。

  时间长了,大家都绕着谢家走,谢德庆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谢宇也未能幸免,成了小老鼠,父子二人变成了全县嘴里的大小耗子,谢家也成了最肮脏的耗子窝。以前大小耗子偷酒、偷钱,大家还觉得没什么,顶多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但是偷女人就是道德败坏,就是罪大恶极,这就好比为什么监狱里最被“照顾”的不是小偷,是强奸犯。

  罪犯,也是有鄙视链的。

  但是在谢宇的心里,始终不忘记逃跑,他虽然只有十岁,但想换个活法,现在的父亲实在是太陌生了。

  一天傍晚,谢宇捡破烂回到家,发现父亲竟然没有喝酒,而是坐在家里的圆桌旁,闭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爸,我回来了。”谢宇轻轻唤了一声。

  谢德庆慢慢睁开眼睛,把头转向门口喝水的谢宇。

  “帮爸一个忙。”

  谢宇没反应,无非不就是偷酒、偷钱,偷人。

  见谢宇没言语,谢德庆接着说:“凌山南那个范姨你认识吧?”

  范姨,名叫范丽君,今年三十多岁,听说是离婚了,自己带着个女儿,和谢宇同岁,在村小学一起念过几个月的书。范丽君以前在村里集市上卖烧鸡,谢宇去买过几次,范丽君见谢宇虎头虎脑,还和自己女儿是同学,所以每次都偷摸给谢宇加个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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