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拐,初酒吧。”
初,是酒吧的名字,严格讲是一家清吧,距离明山大道不远,那是每次周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的地方。老板是个长自己十岁的大哥,整日报个吉他低吟,真名不知道,老顾客都叫他大G。
推开初酒吧的门,周全一愣,万没想到自己今晚将和那么多的陌生人一起跨年。前几天周鸿和嫂子让他今天去跨年,周全拒绝了,在周鸿身边的那种压抑感,还不如自己孤独一点。
大G正在吧台后弹吉他,嘴里唱的歌被众人喧闹声掩盖了。见到周全,大G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周全自己找地方坐。
周全向里走,到最角落里,坐下。点了十二瓶百威和一盘坚果。酒吧里的猫认识周全,一个箭步窜到膝盖上,趴下眯缝眼睛不走了。周全用手捋着它的毛,心里有了一丝暖意。这是大G年初捡的猫,起个名,叫初初。
“自己?跨年?”二十分钟后,大G穿过人群来到周全面前坐下。
周全举起酒瓶和大G撞杯。
“整天纠缠你的那老妹呢?”大G坏笑。
想到屠玲,周全心里紧了一下,上次见面,屠玲可是放下
了狠话要报警。如今已过去了二十多天,屠玲没有电话和微信,这是她消失最久的一次。
见周全发愣,大G却自顾自地嘟囔起来:“你有几个月没来了吧?看看今天这屋里,有一半是这几个月我新认识的,斜对角那俩男的,一个是进藏专业户,一个是流浪歌手,那桌仨男的,俩鸭子,一个鸭头,你敢想吗。还有你隔壁那女的,是个孤儿,结果自己上个月开了一家孤儿院,牛逼不。还有更牛逼的,她开孤儿院以前在东南亚当杀手,女杀手,吓人不。”
周全没心情听这些,他猛灌了一口酒,然后一只手搭在初初身上,将身子靠在墙上周润发《英雄本色》的海报上,望着吧台上方电视里无聊的跨年晚会。
突然,周全觉得有点恍惚,眼前是一片黑蒙蒙,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不见了,他只记得大G对周全说了一句什么,指了指吧台便离开了。突然,那高耸入云的垃圾山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挣扎之际,耳边传来娇喘声,一个女人的娇喘声,仔细听,是李丽春,她正在呐喊,哭着呐喊,又变得享受起来,她在笑,几秒钟后,又变成了哭,而许德泰正面部狰狞地在她的身上蠕动。
心如刀绞。
痛。
渐渐的,周围的声音逐渐浮现清晰,一阵奇妙的旋律让周全重新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世界里。
那旋律,周全好似听过,又记不起来是哪首歌曲了。
原来,是大G在弹唱。
在杂乱声音中,跨年的零点钟声在电视里响起。
大G唱的,是尧十三为贾樟柯《推拿》写的主题曲。
……
妈妈,我爱上一个姑娘。
可是她在别人的床上呻吟。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快乐。
我去问她,她没有回答。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在红色的天空飞翔。
可是妈妈,我知道我没有翅膀。
所以我死了,就像我出生一样。
……
作者的话
朱子侨
作者
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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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2009年10月19日星期一
2009年10月19日星期一
江北工程技术学院的南门,一条被学生们称为“堕落街”的羊肠小道。两侧的老旧住宅楼,斑驳的墙皮上爬满了电线,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
每到傍晚,这条的小路就活了过来。三轮车支起的摊位上,铁板烧得滋滋作响,油烟混着孜然味在空气中纠缠,铁铲翻飞,酸甜的酱香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但没有人会注意到,自从去年的九月起,有一个人总出现在这条夜市小吃街上。他的年纪和这里的学生相仿,脏兮兮打着绺的长发,骨瘦嶙峋的侧脸,整日穿着一件蓝色破工装,在这条街上像个幽魂似的游走,手里提溜着个尿素麻袋,捡一些矿泉水瓶扔进袋子里,然后再从几个商家中间的垃圾桶里捡学生们吃剩的食物,塞到自己嘴里充饥。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因为按照市里统一规划,这条小路要被修缮,城管局奉命打前站,十几号人连唬带吓唬地把商家全撵走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从江工院的南门辗转到北门。
北门这里是一条繁华的马路,马路对面商铺林立,火锅店、烤肉店、奶茶店都挤满笑闹的学生。谢宇隔着长发,用阴冷的目光寻摸了半天,注意到马路斜对角有一幢停工数月的废弃楼,十五层,都空着。
搬进去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他将铺盖卷铺在二楼,这里堆满石灰袋子和钢筋架,虽然四处灌风,但六个承重水泥柱算有个挡头。谢宇从大编织袋里抽出一个破了边的薄毯,铺平,又将自己的几本书整齐地垒在墙根。编织袋里还有一些棉衣棉裤,踩几脚,凹个窝出来,当枕头。做完这些有些累,谢宇躺了上去。
十月的风不烈,夕阳还有点暖,他觉得这里是他住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躺了一会,突然心血来潮,他又坐了起来,从那一摞书里抽出一沓白纸,从身上工装兜里掏出一支笔,然后选择一个观察夕阳最佳的位置,将身子靠在柱子上,画起了素描。二十分钟过后,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出现在谢宇的手里。
画作左半边是冰冷的废弃楼,笔调很重,看着压抑。但视线再向右移,便会看到一抹惊艳的夕阳,光线打在废弃楼粗粝的边缘,光晕散开,折射到街头的小吃店、咖啡厅、大排档。虽是夕阳,也未上色,但仍在谢宇高超的笔法中看得出勃勃生机,若不是画者将自己此刻的心境渗到画纸上,万不会如此跃然纸上。
谢宇嘴角邪笑,对自己作品有点满意。他小心翼翼地将画作叠好,塞回到那本西塞罗的《论善恶之极》里,然后将书放到编织袋上,枕着自己的画作,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间来到晚上七点半。
废弃楼本没有照明设备,但好在此时的校园门口被小吃排档围个水泄不通,各家手推车里的白炽灯泡组成了一组泛白矩阵,周边几栋商业大楼霓虹灯灯箱也被点亮,动态的五彩字幕犹如出洞蛟龙盘踞在校门口的上空。有了这些灯源,废弃楼里的谢宇,倒是有了俯视江工院的优势条件。
谢宇将两条腿耷拉在二楼楼板边缘,整个身子与外面的世界融为一体。点了一支烟,刚抽第一口就呛得猛咳几声,越想止住,却越难以控制,不得不将上半身弯在楼板上,后背随着咳嗽阵阵起伏。
缓了好一阵,谢宇才勉强用右手将上半身从楼板上撑起来,强忍着吸了几口,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将烟头碾灭,随手扔到街上。他盯着北门的大门口,满眼的妙龄少女,微胀的前胸,光洁的长腿,稚嫩的面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他,从未拥有。
谢宇从楼板上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沿着楼梯下了楼。身后刚才咳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滩血迹。
八点十二分,谢宇出现在江工
院北校区的5号女宿舍楼下。
为了躲避女学生的注意,谢宇在蓝色工装外又套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这件衣服还是他来到白原市之前拾荒的时候捡到的,虽然破旧,但冬天多少可以御点寒。谢宇蜷缩进废弃铁路与校区的交界处,生锈的铁丝网像一道溃烂的伤疤,将黑暗与光明粗暴地隔离。谢宇坐在碎石地上,身子紧紧靠住铁丝网,冰凉的金属在背上烙下菱形的纹路。
这里黑得彻底,却恰巧成了绝佳的观察点。远处女寝楼下的光景清晰可见。斑驳的水泥雨棚下悬着盏老式白炽灯,昏黄的光晕在寒夜里硬生生撕开个口子。
谢宇早摸清了学校的作息规律,北院女寝熄灯时间是十一点,而关寝时间是十点半,此时距离宿管大拎钥匙出来破口大骂驱赶搞对象的情侣,还有两个小时。大学是恋爱的高峰期,终于脱离了长达十八年的家庭礼数管教,不撒欢报复一下爹妈都对不起自己。此时的女寝门前,蜜月的互相吻别,分手的互扇嘴巴。
谢宇躲在暗处,目光如猎鹰,那些嫩芽初放的少女,都是他欣赏的对象。
十点二十九分,最后一对情侣急匆匆地向5号楼走来。漂亮的女孩依依不舍地和男孩分开,走到入户门处,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生,笑着摆了摆手。
舍管大妈白了一眼那女孩,嘴里嘟囔着几句咒骂,然后哗楞楞举起一串钥匙,将5号楼女寝的大门反锁。随后,这里陷入了一片平静,只有楼上水房传来的洗漱声和女孩子间风铃般地笑骂。
谢宇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离开了那处黑暗,向校外走去。途径校宣传栏,谢宇驻足看了很久。
北门校外的小吃车撤退了大半,对面商厦的霓虹灯也关闭了不少,整条街区渐渐被浓黑色笼罩起来。谢宇穿过马路,折回到废弃楼的二楼。想看书,但光线实在模糊,无奈,谢宇钻进了被子里,将双手枕到脑袋下,望着窗外黑黢黢的深夜,脑海里全是今天5号女寝门前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