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发小张弛约他夜里出来喝一杯,来的却是“失踪”的她。
那时,她脸色苍白,身子骨单薄得不像话,似乎风一刮就倒,更奇异的是,她用的还是一套假身份。
她凭借那套假身份轻松落地,还能在F国读书、工作,谁有这么大能力给她办的?
她只说自己遇到了麻烦,却不肯坦言细节,凌晨就感觉不妙。
但她眼神坚定、思维清晰,并没有慌乱的样子,加上兄妹自小的感情,凌晨不得不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他给她找了隐蔽的住处,又托人帮她准备材料、申请学校。很快,她就得到去西雅图学习的机会,当地有所学校愿意接纳她。
之后,她就一直住在西雅图,直到这次回国。
凌晨只去看过她一次,也很少联系她——她不让,除非她主动联系他。
对于逼她出国的“麻烦”,她绝口不提,凌晨也不好逼问她。直到她在兼职的时候晕倒,他作为紧急联系人被叫过去,才在无意中听到。
他连夜从东岸飞到西雅图,大清早在医院找到她时,她还在睡,一张脸跟病号服一样白。
护士说,她是轻度贫血加压力过大导致。
当时,凌晨就猜她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但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想到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等她醒来,他就问她:“‘杜荃’是谁?”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他?”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之后,他就听她讲了些往事。他只听了大概,他就知道,她是决意要跟那人死磕了。
她这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性子倔强,也很记仇。
从前,她爹余怀德嗜赌如命,又爱家暴她和她妈,又是一副市井流氓做派,没人管得了他。她还在念高中,也不知怎么就给送进了监狱,到现在六年过去了,人还没出来呢。
但是,姓杜的可不是什么市井流氓,
他的权势背景复杂得多了。
正聊着,余谙端起酒杯,笑着隔空向某人示意,回头对他说:“我去去就回。”
她去的方向,亨利和几个中年男女正等着她。
她身形修长,晚上又穿了身很搭酒会的礼裙,浅V领黑色晚礼服配珍珠白长裙,又是束腰设计,穿她身上,鹅颈昂着,裙摆摇曳,别提有多好看。
她现在身材健美,早已不复当年的羸弱单薄。单单走过去的这几步,就吸引来酒会不少惊艳的目光。
自家妹妹外貌出众,凌晨本来挺得意,却忽然警觉起来,转头一看,果然,簇拥的人群中,杜荃那厮也满面春风,正紧盯着余谙的身影呢。
凌晨悄悄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嘎嘣响,重新按捺住那股要打人的冲动。
没多久,余谙和亨利一起回来了。
亨利又高又壮,现在又发福了,比穿高跟鞋的余谙还高一个头,单看也没什么,两人走一起,就有了对比,衬得他身材庞大无比。
亨利出身在典型的白人中产家庭,喜欢音乐,爱打高尔夫,常年保持健身习惯,唯一的缺点,就是改不了吃货本性,对美食毫无抵抗力。
他来A国不到一年,已经重了十斤,这还是他保持每周游泳三次的结果。
最近他为了恢复体型,已经将运动量增加了一倍。
亨利是凌晨在F国读高中玩乐队时认识的。亨利大他几岁,能力很强,等凌晨读研,他已经混到星海集团位于西雅图分部的高层。
当年,余谙独自去西雅图念书,凌晨担心余谙,就委托了亨利照应。
亨利开朗热情,也乐于照顾老友的妹妹。
余谙很快同亨利熟络起来,还在他手下当过两年实习生,多次参与他负责的重要项目,彼此都很认可对方的能力。
这也是她offer被杜荃搅黄时,得知她在找工作,亨利主动邀请她的原因。
亨利有个女友,交往了很多年。
鉴于过去的经验,余谙在生活上一直跟他保持距离,却也正因为他那个女友,在他接到远赴A国的调任,并同时收到西雅图另一家公司邀请时,余谙建议他去A国看看。
当然,她那时也没想到,亨利有天会在青城帮她解决offer的麻烦,她这么提议,有别的原因。
余谙到星海工作,凌晨还挺好奇,她既来了这个是非之地,肯定不是单纯要在职场上大展宏图,脑瓜子里多半是在盘算着什么计划,他一时摸不准,就想通过亨利打听,谁知刚聊几句,余谙就不见了,只剩被留在桌上的一杯酒。
亨利说:“Lin,你妹妹在这里很受欢迎,你怎么很担心她的样子?”
他妹妹的处境,亨利是一点不知情。
凌晨说:“Henry,受欢迎不代表安全。”
“那怎样对Viola更安全?”
他不假思索地说:“我的保护。”
亨利说:“Lin,恕我直言,你对Viola一直保护欲过度,她看上去瘦弱,实际上是很有力量的女人。去年冬天,我们还在西雅图加班忙项目,忙到晚上十点多,我要送她回家,她拒绝了,要自己开车回去。第二天,Viola正常来上班,要不是警察来公司核对她信息,我们还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她保护了一个女留学生,揍了两个醉汉,将他们打进了医院。
“我当时还不信,一个女警官跟我说,Viola反应快、心理素质强,是个好苗子,希望她能考虑加入他们队伍,但她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去找她求证,才知道她私下里在练格斗,她的教练是一个浑身肌肉的退役军人,我真为我们公司的小伙庆幸,有几个人爱慕她很久了,但都被拒绝了,幸好他们都很绅士。”
谁知凌晨听了,表情更复杂了。“这样的话,我更担心她了。”
余谙躲到了宴会大厅外面。
酒会是在酒店高层举行,附带一座玫瑰园。
玻璃穹顶,占地不小,有花匠和工人日常打理维护,玫瑰园温度适宜,花朵依稀盛开着。
她寻了个长椅坐下,翘着腿,托着腮,搁那儿发起了呆,想姨妈和范明瑫,还想起了过世五年的范淑琴。
玫瑰园空气很清新,也有点寒意,毕竟现在是十二月,她又穿着不保暖的礼裙,刚坐下没会儿,就坐不住了,又不想立刻回去听凌晨啰嗦。
挨了半晌,还是挨不住,刚放下手臂,想起身,就有一双棕色的男士皮鞋站到了她珍珠白的裙摆前。
对比她的脚,这双皮鞋大得夸张,主人身材应该很高大。
她想到了杜荃,后颈一凉,抬头看去。
第9章 我要听听凌公子还有何高见
一张陌生的脸。
不是杜荃。余谙暗自舒了口气。
玫瑰园灯光微黯,光线舒缓,温柔地落在男人身上,约莫三十上下,眼神温和,气质也温和,有点谦谦君子的意思。
但余谙警惕。在警惕的女人看来,陌生男人不该挡女人的道,他却偏偏站在她身前,还越过了半米的安全距离。
许是看出她眼神不善,男人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还露出一个亲切而疲倦的笑,以示并无恶意:“这里就两张座位,另一张是一对拥吻的情侣,请容我略坐一坐,一会儿还要去应酬。”
余谙没说话,一副请自便的表情,起身绕过他,走了。
她从另一个出口回大厅,就发现这花园还散落着几张空座椅。
“谙谙,过来!”
余谙回大厅,却没找到凌晨,直到凌晨唤她的名字。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凌晨、杜荃面对面站着,隔着几个人遥遥地看着她。
她头皮一麻,呼吸都暂停了,等她发现两人只是站那里,表情都还算稀松平常,看不出有何敌意,这才微微松口气,忙快步走过去。
她脸上堆笑,故作疑问:“你们认识?”
到底谁先接触谁的?
“今晚认识了,简直相见恨晚。”杜荃看上去淡定随和,并没有要阴阳谁的意思,“谙谙,凌少这样能力出众、出类拔萃的京城新秀,你怎么不早点介绍?”
余谙一听,顿时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他们不仅聊过,而且聊得很不愉快。
她强笑:“今天认识也不错啊!不过,我们先走一步哈。”她看向凌晨,用眼神示意他,“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么?”
凌晨一动不动,无视余谙的眼神催促,回应杜荃的问题:
“我妹妹倒是想。她心眼儿好,总爱把人往好处想,可我这人天生鼻子灵,尤其对什么毒啊醛啊之类的气味过敏,遇到这类有毒气体,就该屏住呼吸躲远点,杜先生,你说是不是?”
当年,杜荃忘恩负义,谋害自己人,做得十分隐秘。
就算有人能跟余谙一样,根据结果倒推出他铲除异己的手段,他现在大权独揽,谁敢当面指摘他的不对。
而凌晨,已经不是指摘,而是当众讽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