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灵台仿佛也被那团烟雾侵袭,甚至没由来的惶惑,她分不清那是自责,还是某种不安。
八重尚未察觉到幺妹的异样,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恶草,发出阵阵困惑,“奇怪,不应该啊,照理说,这恶草通常生长在仙界和魔域,就连灵界也是罕有,人界居然也会生吗?可这草的样子——”
像是鸣雷击落,十三只觉耳边嗡嗡回荡着‘魔域’二字,她遽然冷了颜色,未及八重话落,转身似箭般冲了出去。
……
站在角落的七不悔,自始至终未置一词,视线掠过十三一晃而逝的身影,眼神里藏着几分戏谑玩味。
八重捕捉到她的神情,脑海不由闪现出些许怪异的念头,只是眼下,他须得先替寅初医治才行。
第151章 找死
十三几个闪身进了真隐山,在古松下寻到洛情,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掌,重重击在对方的胸口上。
洛情呕出一口鲜血,手臂半撑,还未及起身,便再次被十三单手掐着颈项,一拖而起,抵在了树干上。
“是你,你换了他的云苓。”虽是质问,更像是指认。
狐眸金瞳凝着寒霜,却掩不住炽烈的怒火,声音凌厉回荡,震得草木簌簌而颤。
扼在他颈间的手,冷硬如玄铁,那力道,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颈骨会被在眨眼间碎成齑粉。
洛情垂着手臂,除了不自觉地身子微颤,他没做任何抵抗,任由她发泄。
他望着她,目光怔忡,那片银灰浸染了水红色,凄楚而可怜。
“不…不是、我……”
比起震惊,他更显失落,原来她真的会因为那人,而半点不顾与自己之间的情义。
“你一向不喜他,且那恶草只生在仙、魔两域,人界罕有,你说不是你做的,却还有谁会费尽心思同他一介穷书生过不去?” 十三的声音低沉而凌厉,字字如凿锥入他耳畔心田,“那日他在院中晒药,狐分明看见你手执云苓,想来那时便被你替换成了毒物,早知如此,狐当初就该杀了你!”
“师、姐、想杀……杀、便是……”洛情扯了扯嘴角,笑得凄楚,“却不知、在师姐心、心里…阿情这般、卑鄙不堪……”
十三切齿怒目,指尖嵌入洛情苍白细嫩的肌肤,隐隐划出几道血痕,她猛一甩手,将他丢在地上。
洛情剧烈地咳喘着,面目涨得青红一片,嘴角渗出的血将他的两片薄唇染得猩红,莫名冶艳。
“狐会杀你,”十三居高临下,冷眼蔑视,“他若有事,狐定叫你陪葬。”
洛情缓缓抬头,依旧朝她浅笑嫣嫣,只是那眼底早已空幽一片。
十三心弦一紧,双手的指骨捏得泛白。
正待此时,七不悔忽然寻来。
“你果然在这,”她像是松了口气,“快回去吧,他要醒了。”
闻言,十三呆滞了瞬,心底那股无处发泄的怒气倏忽散了大半,她即刻掠身离去,奔向那小院。
七不悔则驻足在原地,眼见十三的身影消失,她才侧过颈首,不疾不徐扫了眼撑起半身靠在古松上的洛情。
此刻的他,全然不见方才的伤重,唯有一张惨白的脸,让他看上去有些破碎。
“想来你是无碍。”七不悔噙着抹似笑非笑。
洛情没有说话,淡淡回视,目珠微转时,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
寅初睁开惺忪睡眼,瞳目上似罩着一团水雾,透过雾气,他恍惚看见一道朦胧身影坐在床边,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想念而不敢念的存在。
发干的两瓣唇微微翕动,他想抬手去探一探那未知虚实的身影,可用尽了力气,却只换来指骨微蜷。
身体又沉又软,像被丢进寒潭浸透了的棉絮。这更让他疑心,此时此刻仍在梦境。
“醒了?”十三为他输了些灵气,帮他揉着僵硬的四肢,“可有感觉好些?”
身子渐渐回暖,可他依旧愣着神未开口。
“怎么不说话?”十三挑眉。
“我…可是在做梦……”声音喑哑得不成调,若非喉咙的颤动,寅初险些以为那并非出自他口。
狐眸微闪,掠过些许复杂,十三抿了抿唇,伸手对着他消瘦的脸颊捏了下去。
“如何?是梦吗?”
力度不大,但刚好够他体会到实在的痛楚,还有指尖那阵若有似无的清冽。
他小心翼翼地叹息着,瞳目上的水雾又浓了几分,“你回来了……”
“嗯,”十三替他掖了掖被子,口不对心道,“怎得我每次回来,你都要闹一场病?”
寅初努力牵起嘴角,“是啊,好不争气……”
十三紧绷着脸,也说不上是为何,看着他眉眼含着的浅笑心里却莫名窜起股恼意。
屋门被叩响。
十三咬
了咬牙,侧首回应。
“进。”
门被推开,八重端着汤药进来,笑吟吟朝寅初开口:“先生既醒了,便服药吧。”
寅初神色变了又变,起初他以为来人是洛情,却不想是一张生面孔,且同样是过于标致的长相,他看向十三,困惑地眨眨眼,随后在她帮扶下挣扎坐起身。
她扶着他靠在床头,言辞闪烁:“哦,他是我兄长,唤作八重,你病得有些重,我便请他来替你瞧瞧。”
狐狸舔了舔嘴唇,解释得好不敷衍。
寅初微怔:已经到了她都没办法解决的情况,还特意请来援助,看来自己是真的病得很重了……
他这般想着,朝八重施礼道谢:“不才刘寅初,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先生言重了,”八重虚虚一扶,笑得有些牵强,语气也略显惭愧,“神医之名不敢当,只是几副调理身子的药,先生还需得多多休息,好生保养才是。”
寅初心思灵敏,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淡淡一笑,转而宽慰起八重:“神医不必烦扰,我自幼便多病,伤官身弱皆是八字天命而已,不打紧的。”
八重再次凝眸打量着对方,欲言又止。
十三眉目一紧,忙从他手里接过药,亲自喂到寅初嘴边,转移了话题。
“先喝药吧。往后你需要什么,同我说便是,莫要再去山里乱采了,”想起被换药的事,她心有余悸,脸色骤然冷了几分,“省得你好坏不分,吃错了药。”
寅初咽下口中的药,神情有些迷惑,“你是说……”
“那云苓…”十三顿了下,啮齿沉声,“那就不是云苓,你服下的全是要你命的恶草。”
寅初一脸惊诧地张着嘴,呆愣半晌,看得十三真想将碗里的药一股脑倒进去,可转头一想,他又何错之有,明明是自己识别不清,叫那恶意伤了他。
她心里头翻腾不休,却见寅初忽而闭目感叹。
“唉……这可真是……”他摇摇头,溢出苦笑,“我竟又犯了蠢,实在辜负洛公子的提醒,他还专门教了我如何分辨的……”
十三闻言,心头一震又一沉,“什么?你说谁?你知那是恶草?”
八重也甚是意外。
“是,我见过恶草。洛公子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寅初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十三,继续解释道,“前些时日,约莫是刚刚入秋,我有些咳嗽,便去山里采些云苓,恰巧碰见洛公子,他指出我手中的云苓是毒物,还与我仔细说了它们的不同之处……”
他说得委婉,实际上,彼时的洛情可没这般好态度,而是冷言冷语地丢出一句——吃恶草,你莫不是活腻了?一个叶厚一个叶薄,一个根须多一个根须少,这都分不清?
“……只是山中的云苓和恶草混在一片生长,区分起来着实耗神,想是我一时看花了眼,采错了也未可知。”
“混居生长……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只叹天道造物难捉难摸。”听了他的解释,八重若有所思,“若果真如此,那目视分辨不过是表面功夫。我仔细查探过先生晒好的那些云苓草,已同恶草混生异化了,本质上,都成了毒物,单从根须枝叶来区分,怕是无效了。”
此时此刻,十三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原是自己误会了洛情……
可他为何不解释呢?鼻子下面那张嘴除了喘气就是撒娇,关键时候屁用不顶,活该挨揍!
十三心里一时懊悔,一时又气闷,全然不知对面的寅初已看了她多时,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
“如是……”
听到召唤,十三忙收敛思绪,“怎么了?”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我想……”寅初有些犹豫地开口,“可否请你想想办法将山中恶草除尽?除了我,还会有许多采药人未曾见过什么恶草,一入秋冬,云苓是百姓常需常备的草药,若是此时不除,我担心会有更多人误食。”
十三并不意外他会有此提议,“嗯,知道了,你且无须担忧,快些喝药吧。”
寅初点了点头,按下了深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