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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尘海:如是我闻_随便火火【完结+番外】(208)

  今日之境,无非内外通敌,为他性命而设的局罢了。

  说不上是道尽途穷的绝望还是视死如归的决绝,他忽而仰天长啸:“背叛何惧?我定重山,纵死疆场,忠魂不灭!”

  “纵死疆场,忠魂不灭!”

  “忠魂不灭!忠魂不灭——”

  铿然的呐喊在峡谷中回荡,一声高过一声,譬如战鼓雷鸣,野兽嘶吼,浴血的将士们像是被点燃了最后一股心气,一时间激出了好胜的狠劲儿,刀枪折了便用肘,肘臂断了还有肩,明知必死,却越战越勇,每一次反击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呼炽怒目唾骂,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挥刀疾驰,奔向定重山。

  刀枪相见,星流霆击,一场龙争虎斗,白刃厮杀。

  “将军小心——”

  暗箭来袭,定重山的战马悲鸣倒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枪刺出,呼炽应声落马。但他也因这一击耗尽了生机,倒地时,盔甲撞击砂石,发出沉闷的响声。

  侥幸避开要害的呼炽翻身而起,举起长刀,猛然挥落,重重砍在定重山的胸前,玄甲应声而裂,只见刀刃入骨,鲜血溅涌,一代战神,伴着此生最后一轮红日,谢幕西山。

  ……

  定孤尘驰骋而来,一脚踏入山谷,仿佛迈进了鬼道炼狱,鲜血浸染,红沙漫漫。

  少年眼睁睁看着呼炽满面狰狞地从父亲血躯抽出寒刀铁刃。

  霎时间,他褪去一身温骨,披上杀神修罗面。

  点漆瞳,千重愤。

  却见少年银枪翻舞,枪影如风,招招凌厉,一连斩杀数十西凉军。

  呼炽从未与他交过手,未料到不过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将,竟有这般身手。

  他方才已受了些伤,能杀定重山完全是靠持久围攻耗死了对方,眼下见定孤尘如此功夫,便打消了亲自迎战的念头,借着将士的掩护,躲回了大军队伍。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定孤尘听不见任何声响,斩杀呼炽,为父报仇,是唯一的念头。然寡众相差悬殊,他带来的一队人马,又如何挡得了西凉伏军?

  嘶鸣混杂着凌厉的破空声,烈焰灼灼,浓烟滚滚,终淹没遍野横尸。

  早已伤痕累累的小将拖起父亲的尸首翻身上马,朝山谷深处踏蹄而去,即便前方是悬崖绝壁,但宁可杀,不可辱!

  面对身后穷追不舍的豺狼,连人带马,一跃而下。

  ……

  至此,祁连山一役,大凉战败,主将殁,三万重山军,尽数覆灭。

  第164章 背叛

  残阳照不透的崖底,阴寒潮湿,冷风过境时,卷起薄薄雾霭,虫鸟皆寂。

  一袭青衣墨纱的身影惚恍而现,袅如云烟,他微微仰首,看向那坠落而下的两人一马,迤逦的面容无波无澜,冰透的月灰瞳闪过一抹弧光。

  直待那坠物距地面约莫三丈高时,洛情才缓缓抬手,拂袖一挥,恰好生发在岩壁间的松枝瞬间抽青,转眼便从幼苗长成了盛年之木,茂密的枝叶将下坠的人马接了个正着。

  战马嘶鸣,树上的人,一死一活。

  洛情瞥了眼闹腾的四脚兽,手指稍一捻动,马儿瞬间消失。

  他漫不经心地拭了拭嘴角,想也知道,那马去了何处……

  洛情再度仰首,盯着昏迷的少年瞧了半晌,忽而有些不爽利,五指那么一收,那松枝便不安分地抖动起来,似是嫌弃一般,将承接的两人抖了下去。

  扑通——扑通——

  父子俩终是落了地。

  洛情煽动着面前的浮尘,上前几步,垂眸打量着双目紧闭的少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抿,不爽利又添了几分。

  行了,活着就行……

  一阵似有若无的气息掠过,洛情凝眉侧目,眸

  底一片冷然,身影微动,转瞬消失不见。

  ……

  ……

  萧子舒回到雁云城才知事有蹊跷,待他再度折返至祁连山时,方见残甲断盔,尸骸叠山,黄沙灰石被浆血浸染,又遇硝烟摧磨,苍红漫野,腥气冲天。

  他遍山寻迹,在崖底找到定孤臣时,他身负重伤,唯有一息尚存,而定重山的血躯躺在一旁,冰冷残碎。

  萧子舒悔恨交加,几近崩溃。

  他想,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倘若他没有中计、没有擅自调离,他们便不会孤立无援,就算战事不利,至少不会丧命于此。

  彼时他未曾料到,世间事本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

  待到定孤尘醒来,已是两日后。

  他先是回想起父亲已是青肝碧血,以身许国。而后知晓自己的右腿伤势过重,恐难再行。他似乎并没有那般难以接受。毕竟纵身跃崖时,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如今舍一肢换一命,那便是苍天予他手刃仇敌的机会。

  然而在听完沈阔接下来的话,他险些震惊得失了神智,堪比午夜梦回,一场雷鸣。

  沈阔言,祁连山之役的内贼已被捉拿,军师萧云州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三日后,于城楼前斩首示众……萧子舒不辨军情调令的真伪,擅离职守,以致作战计划失败,现已被收押监禁,等候发落……

  “证据确凿?!”定孤尘挣扎起身,看着屈膝跪在榻前的沈阔,发出不知向谁的质问,“什么证据?如何得的证据?他是何人你不清楚?若他是内鬼,雁云城早便是西凉所有,他何故同我父亲驰骋疆场十余年,马革裹尸尚不能还,如今竟将白变黑,这般赶尽杀绝得利的究竟是谁?那才是真正的贼子叛徒!荒唐!简直荒唐!”

  他扶着床案的双手微微作响,骨节发白,连成一片,面容苍白得骇人,唯有眼眶处映着一圈血色,衬得那双墨瞳越发幽深,而内里潜藏着的惊涛骇浪正蓄势待发,似是要冲破屏障,将一切吞噬殆尽。

  “少爷,萧云州已伏罪……”沈阔一脸复杂地低下头,不忍看对方的反应。

  “什么?”定孤尘不可置信,身子一晃,险些从榻上翻下来。

  幸而沈阔眼疾手快,立马迎身上前,扶住颤抖的少年。

  他索性不再犹豫,低声陈述着残忍事实,“三皇子的人拦截了内贼与西凉将领呼炽的书信,那上面详尽细述了此次行军部署,笔迹是萧云州的,且有他的印鉴为证,而后又从他帐内搜出数封通敌密报……萧云州对此,供认不讳。”

  少年脸上的表情倏然消失,眼底的汹涌慢慢凝滞,空洞无光。

  “不会的……叔父他不会的……”

  “少爷,冷静些,眼下——”

  沈阔的话被打断,只见定孤尘反手抓住他的手臂,透过衣物仍能察觉出那五指冷得像冰。

  “我要见他,带我去见他!”声音喑哑得变了形。

  “是……”

  沈阔无法拒绝,唯有从命。

  ……

  ……

  阴冷狭小的牢房里,仅有一支悬挂的火把,火光摇曳,将所照之物的阴影尽数投射在由粗糙岩石堆砌而成的墙壁上,光影无规律地跳动着,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显得扭曲而诡异。

  即便是干燥的北地,在这常年不见日照的营狱里,也难防湿寒的渗入,角落里,苔衣霉花斑驳陆离,在墙壁缝隙间悄无声息地生长。房内唯一的窗牖被开在北墙的最高处,外置铁栅栏紧锁,透过它,只能窥见天幕一角,尚且莫如指缝宽。

  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早已被往来的‘房客’磨得稀烂,散发一股子霉烂气味。墙角放着一只破旧木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臊之气。

  如是这般环境,被关押在此的萧云州,依然是一副光风霁月,儒雅清贵的模样。虽长发披散,身着单衣,手脚皆被钉在墙上的铁镣禁锢着,但除此之外,既没严刑拷打的痕迹,也无有瑕玷污浊,也算得上是体面的死囚了。

  定孤尘坐在囚室内唯一的木凳上,右腿无法支撑,他只好将半个身子侧倚在残旧的桌案上,以借力支撑,为下肢减轻负担。

  眼前的萧云州让他既熟悉又陌生,他不想承认,他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从容向死之意。

  “此处只有你我叔侄两个,便是连我也要瞒吗?叔父!”

  沈阔将他背来后,便自觉去了外间守门,为与他二人方便说话。定孤尘意图逼问到底,而显然,萧云州似乎并不打算说出实情。

  “难得尘儿还肯唤我一声……”萧云州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在看到定孤尘受伤的右腿时,眸光霎时黯了几分,“你还有伤,不该来这阴寒之地。”

  “我从未信那荒唐之言,又怎会不认叔父!”定孤尘不闪不避,再次追问,“当日叔父令鹰隼送血书,便是已知晓内鬼通敌,却又为何遭人诬陷?”

  萧云州倏然抬头,直视着他,压低了声音,“血书一事切不可再与人提及。”

  “为何不可?”定孤尘不解,亦不懂萧云州为何甘愿背下罪名,甚至亲手掐灭翻身的希望。

  “……”因为事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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