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自己表现如何，但那之后，师父再没化身过年轻女子，且有段时间，十分听不得他在身边持诵大悲咒，只许他读些楞严心经金刚阿弥陀，言说山中的灵体需得静养修行，不可一口气全送去超度……
他还是一味听话，无论师父做什么决定，他想，那一定都是为着他好的。
佛说前世因，今生果。
他始终觉得，他与师父讲不好便是什么大前缘，否则自己为何会这般心生依赖？
那句小和尚，会是在唤着自己吗？
第217章 古怪
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七不悔来得愈发勤了。
她偶尔会来禅院坐上小半日，对着十三那副老和尚模样嗤鼻冷笑，一脸嫌弃。
终究担着姊妹的名头，十三也不好说什么。
所幸她每次来，要不了多久那晏家的小少爷便会巴巴找来，还美其名曰「送未了回家」。
……
自从上次未了借着送点心的由头跑回庙里后，就没继续在晏府留宿，不过他实在很喜欢听五子围讲学，十三便许他隔日下山，同晏小少爷一道上课。
五子围当然愿意，且不说多个求知好学的弟子是何等欣慰，他甚至希望未了每日报道，这样他家小少爷便不会一得空就凑到七不悔跟前献殷勤了……
……
十三听说此事的时候，晏珩已经被七不悔迷得七荤八素，两眼泛痴的程度了。
白骨精郁闷，暴躁，想不通，却又无可奈何。
十三甚觉古怪，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好耐着性宽慰被醋意冲昏了头的兄长。
“他正值年少，血气方刚，不过一时迷恋上狐狸精而已……凡人男子大多喜欢狐狸精，这也算是世俗缘法了…更何况，咳咳，”她神色略显尴尬，欲言又止，“你晓得的，大抵还有些遗传的因果，他同他爹的性子尤为相像…”
时隔多年，狐狸依然记得当初寻错人时，那晏缇屾的纨绔作风给她带来的种种震撼，要说如今的晏珩，仅仅恋个美爱个俏，委实算不得什么…
五子围：……
“倘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我倒也不会碍着他正经姻缘…”白骨精叹了又叹，忧心忡忡里还多了些许酸涩，“可他瞧上的偏偏是小七…你知我的担忧……”
经他这么一说，十三也不由神色一沉。
的确，以「长晔」身上摊着的事儿，一而再地同灵族纠缠绝非好兆头。
然前缘已生，他同五子围的纠葛暂且难以理清，但同她和未了的，估么着这一世也该了结得差不多了，眼下若再搅入个七不悔进来，枝节横生，因果可就难测了。
更何况，她和白骨精都清楚，那美狐就是故意逗着少年，本也没放什么真心真意。
“啧，你当发挥兄长的气势，叫她早些回谷才是。”
说着，还怒其不争地乜了眼五子围，心想现下的麻烦还不都是他的风流债！
“……”白骨精一脸吃瘪，十分清楚狐崽子的未尽之言，“你当我没说过？她如今对着我冷眉冷眼，比你还不拿我当兄长，且没说一句是为着我而来，我总不好强行赶走她不是？”那便是彻底伤了兄妹和气了。
“……”十三也没了主意，“可…狐在她面前，一向是更没力度的……”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最终决定寄希望于美狐能早些玩够了打道回府。
要说有些事，就好比那养痈不治，待因果找上门来，才知遗患无穷。
……
无论是七不悔忽然成了禅院的常客，还是晏珩喜欢上了七不悔，这对未了而言，都没什么影响。
能与晏珩相识他很开心，师父许他常去听五夫子讲学他也很高兴，不过自那晚后，他便再没见过师父幻化成另一面，只偶尔迎着午时的日耀方能瞧个虚影浅廓。
唯独此事，叫他莫名有些遗憾。
但他这点子涟漪同晏珩的翻江倒海可比不得。
他不懂小少爷口中对那位小七施主的喜欢，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懂，可小少爷听后却只叫他好好念经便是…
“喜欢…不就是喜欢？你说不同，可是程度深浅的不同？”未了眨眨眼，一脸真诚地讨教，“若是这样的话…小僧最最喜欢的是师父，然后是师叔，再就是红姨和青叔，唔…现在也很喜欢施主和五夫子。”
“……”晏珩张了张嘴，暗道孺子不可教也…
他长吁一口气，摸了摸小和尚那饱满的光头，叹道：“我说的喜欢，当是男女之情，是眷侣之间的倾心相许！你个傻和尚…”
未了愣了下，此番倒是真不懂了。
他只能从文章典籍中寻摸着理解：“施主的意思是，想与小七施主做夫妻？”
虽说这番形容直白又生硬，但还是叫晏珩羞红了脸：“是、是又怎样？”
未了思索片刻，问出了又一个真挚的问题。
“为什么呢？”
晏珩却以为小和尚在故意捉弄他，气呼呼瞪着鹿瞳：“什么为什么？！她那么美
，像仙女下凡一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又不是出家的僧人，怎就不能想想成双成对的事儿了？哼——”
“她美？”未了下意识反问。
“当然！你总不会连美丑都不晓得吧？！”晏珩震惊，那张牙舞爪的架势，似乎是只要未了敢说个不字，他就会扑上来咬一口先。
未了的确没什么美丑的意识，但他永远是个心虚请教的好孩子。
“什么算美、什么又是不美呢？”
“啧…”小少爷略感头疼地咋舌，“我且不同你论那广义美，单以长相而论，你这般的模样就是顶俊俏的，不悔姑娘便是不食烟火的仙女…五夫子嘛…”他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还不错吧，算是长得好，当然，本少爷也不差！”说罢扬了扬下颌，露出几分傲娇，随即又一脸认真地补充道，“像你师叔绪智禅师那般，唔…顶多算周正，不丑…但…像我们别庄老王那样的就……不是很好看了…”
仿佛知晓自己这背后评论人长相的话不大礼貌，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甚至说到老王时，心虚地环顾四周。
未了仔细聆听，若有所思，要是按照这个标准的话…
“嗯，小僧的师父也很好看！”
晏珩：……
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便听小和尚继续道。
“不过……小僧以为，王管家也是很好的，既稳重又和善，这不美吗？”他歪着头，墨瞳赤诚得宛若山间灵泉，“佛祖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小僧以为，施主不好只为声色之相所迷，也当窥真心，见本性，发现更多的美。”
“……”
晏珩以为，小和尚很好，但偏偏长了榆木脑袋，比寻常的僧人还要不解风情……
末了，他疲惫地摆摆手，“去吧，回去念经吧……”
未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
虽然被嫌弃，但未了还当真思考了晏珩口中的男女之情，他记得师父曾说，那是刀山苦海，一旦落入，难得解脱。
可若真是这般苦厄，小少爷同这世间众人为何还甘之如饴？难不成陷入了什么幻象迷障？
说不上为什么，他瞧着，热切的似乎只有小少爷自己，那位小七施主，虽眼里常含浅笑，然那笑意里，总是透着若有似无的…冷嘲？
拿不准，又有些担忧，未了便忍不住从旁观望。
不承想这一观望，竟观出了事端。
第218章 事出反常
四月末的某天，晏珩收到了一封家书，信中言说母亲近来身体不大康健，又因思念他，时常以泪洗面，晏父见此，特许他暂且归家，床前尽孝，侍奉汤药。
晏小少爷急得连行李都不及收拾，只叫王管家去城隍庙给未了递了口信，带着将军跳上马车，在五子围的陪同下回了邕城。
不过临走前，他曾不顾黑脸的五子围，邀心上人一同前往，却被七不悔一口回绝。
但美狐欲拒还迎的态度做了十足，目光款款，柔情切切，声称会等他回来……
然而小少爷前脚刚心情复杂地离开，七不悔后脚便上山去寻了未了。
趁四下无人，近前搭话。
“小师傅，可是觉得我瞧着眼熟？”
听上去毫无章法的一问，叫未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施主何来此问？”
“没什么，我见小师傅近来常常盯着我瞧，便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
七不悔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
这话依然古里古怪，但未了好歹听懂了前半句，顿时尴尬地红了脸。
“小僧多有失礼…还请施主莫怪……”
七不悔却笑出了声，“这么说来，小师傅也并未想起什么了…”她没接未了的致歉，而是美眸一掀，自顾自换了个调调，“我却觉得小师傅有些熟悉呢，比如「未了」这个名字……曾几何时，元慧禅师似乎便有过一位法号叫作未了的爱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