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论十,舌辩无敌,收获了无数的赞誉,并着些个不正经的倾慕。
本该是庄美谈盛宴,岂料变故就这么不经意间地发生了……
“这玉峰寺的人也忒不讲道义了,明明是他们三请五请的圣子,结果那群番僧发难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简直鼠辈!
“寺主绪智也不晓得躲去了哪里!不帮衬着也罢,可护送总得做到吧,好家伙,一个车夫一辆马车就把咱们打发了,那车夫看见番僧队伍立马就叛变了,害得咱们东躲西藏进山中,还须得绕道回寺。依弟子看,这玉峰寺就没安好心,早听说那绪智老头借着皇亲国戚的势力,有心想让玉峰寺也当一当国寺,难不成以为将圣子您送去西域吐蕃,他就能成事了?!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呼!佛祖怎会容许佛门出这般弟子!”
休言愤愤不平,用力咬下一口冷馒头,只当解气。
未了神色淡淡,像是对今日的一切早有预料似的。
太初山慎行,番僧不知,但那引路的向导是一定知晓的,未了赌的便是他的知晓。
只是那阵诡谲的天现异象,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不可言说之兆。他微微仰面,目光掠过高耸入云的枝头,闪过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深意,仿佛能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叶缝,窥见天机的一角。
他犹记得临行前,师父说的那番话。
彼时元慧面露肃容,手上捻着白檀珠,看着眼前的未了,欲言又止。
长长的佛串垂至盘坐的膝间,每粒珠子都似杏仁核大小,不多不少刚好一千零八十颗,篆刻着整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当中的母珠则为一颗略大些的朱砂红玉制成,随着老和尚的捻动,红玉隐隐流转着莹润的光。
元慧半晌方才开口:“玉峰寺的法会…”
未了看着师父黄里透红的好气色却难得附上愁容,眨了眨眼,如常道:“嗯,要去的。”
元慧又捻了颗佛珠,叹了叹:“你当知晓,这趟出行……”
未了神色不变,颔首应着:“嗯,知晓的,无妨。”
元慧将佛串挂在手中,伸手摸了摸徒儿的小光头,“罢了,去吧,该是你的劫,躲也躲不掉。”
未了:“是。”
……
撒了气,吞了馒头,休言便靠着树干卸了力,没一会儿就歪头打起瞌睡,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与疲惫。未了也开始闭目养神,静若玉雕,连周身萦绕的空气仿佛都随他进入了禅定般,若有似无地飘着佛前檀香。
……
清风徐来,未了倏忽睁开双眼,根根分明的羽睫脱禅入尘,目穿虚妄的墨瞳再次遥望向天幕中交替升起的勾月。
戌时一刻,日入潜行,卷动了天边那抹异样的昏黄霞光。未了收回视线,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似有所虑。
随即,他收起手中的乌木朱砂佛串,侧身拍了拍睡得昏天暗地的休言。
未了:“休言醒醒,该继续赶路了。”
休言被惊得一激灵,噌地坐起身子,睡眼蒙眬地环顾四周,露出满面迷茫:“赶路?赶什么路?咱们不在这儿过夜吗?今儿如何都是赶不及进城的呀圣子。”
未了:“……”
饶是风轻云淡,见自己徒儿这副憨模样也止不住无奈:“便是过夜也要不得在这里露宿。”
休言十分不解,看看身下的土地,又看看背靠的老树,最后抬起头,一双鹿眼眨啊眨地瞅着小圣子,哪里不好睡?
未了:“……”
未了叹了口气,童音稚嫩却思路清晰:“此处人烟稀少,但这一路上也是能寻到猎户往来的痕迹。”
休言点头,嗯嗯。
未了:“他们猎捕通常要呆上几天几夜。”
休言继续嗯嗯。
未了:“所以这里当是有些遮风避雨的山洞,可供人落脚休息。”
休言张了张嘴,实在是不想走,山洞和树洞,也没什么区别嘛。
“……”未了见状直接打消他的痴心妄想,“你忘了,太初山北,夜有野兽,且时有妖邪出没。”
休言:“!”哎哟天爷,他怎得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太初山的传闻,附近的几个城县,几乎无人不知晓。
据说不止有嗜血啖肉的凶兽潜居,在背阴的山北,更滋生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之流。
早年间,这附近还有些散落的村子,但都因不堪山中邪物的频频骚扰,一个个地迁走了,如今的太初山地界,山南还偶有商队旅人经过,山北的背阴地,便只剩下那些铤而走险拿命换财的药农猎户会硬着头皮出入了,这些人里,往往十有八九是有来无回的。
所以当时,若非情况紧急,未了和休言也不会行此险路。倚仗的,大概是佛祖的护佑了…
少年和尚闻言赶忙从地上弹了起来,扛起背篓挂,牵起小圣子,拔腿就走,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方才的困顿。
……
此时已近夜里,虽说夏日的天头长些,但眼下身处密林,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也将消散了。
休言忽然想起晌午时在太初山脚,那阵猝然刮起的邪肆狂风。
当时的天象突生异变,也是因着那阵狂风,他二人才遇到沙雾迷障,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这才弯弯绕绕来到了杳无人迹的山阴北面。
再结合太初山的传闻,休言不禁发怵,顿感寒意袭身,他抽了抽鼻子,颤颤巍巍地开口:“圣、圣子,你说,这山中,如此诡异,会、会不会有妖啊鬼啊什么的?晌午那阵邪风,怪吓人的…”
未了四顾探寻着山洞,听了休言的问话,不禁也想到了那阵诡异肆虐的风,老实说,他观此地应是有邪祟出没的,传闻并非子虚乌有,只不过以他的体质来说,向来也无侵扰。
但见休言如此胆小,他不忍说得太直白,只得含糊道:“应当,遇不上的。”
休言瞪着眼:“……”你为何心虚?
……
却说这边未了还在寻觅着可歇脚的山洞,忽觉身侧一滞,顿了脚步,他觉察到牵着自己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不禁疑惑抬头。
只见休言面色肉眼可见地渐入苍白,光溜溜的头上不知何时浸出了汗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好半天才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草丛里某…生物。
他咽了咽口水,呜咽着掐嗓发问:“遇、遇不上?”
圣子,希望你刚刚说的是——遇不上活的…
未了顺着休言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草丛里趴卧着的、微微喘息起伏的某生物,破天荒地露出一言难尽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表情。
休言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对方的解释。
未了:……
休言一脸挣扎:“!!!”眼下他倒是很愿意接受善意的谎言!
第3章 狐醒了,狐晕了
十三幺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洞内,她狐爪圈着狐首,正窝在一个闻起来异常香甜、靠着异常柔软的幼崽身上。
十三透过狐爪的缝隙悄咪咪地打量对方,心里头的嘀咕半刻不停歇。
幼崽香是真香,可不像灵界众生的味道…
这崽长得可真好看啊,白生生,粉嫩嫩的,像狐洞前那颗秋樱美人上最娇艳饱满的琼片,就是圆溜溜的小脑袋上怎的没长毛?
等等,没毛的形象她曾在哪个话本子中读到过,叫什么来着?
唔…狐想不起来了…
诶?他既能化形,为何又不见周身的灵力修为?如此幼崽形态在灵界不就是行走的香酥肉么!
这么好入口的崽,可不能流落在外,既然他救了狐,狐就得知恩图报,等狐伤好了就带他回琢玉谷。
还是谷内安全,狐再也不乱跑了,也不知七不悔回来发现狐不见了能否猜到狐掉到了山崖下…应当是能的,她向来是个心眼儿多的主。
杂毛十三脑子还不清醒,尚未意识到当下已是身处异界。
她感受着对方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轻柔无比,再闻着那身混杂着的檀木香,舒服得忍不住哼唧出声。
身上的手指动作稍顿,小圣子低头看了看半眯着眼拱来拱去的狐狸,开口关切道:“醒了?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再轻些。”
十三听着清凉软糯的童音,刚想开口答言,洞内突然响起另一道清澈却警惕的少年音。
“圣子,你、你做什么要跟它说话?”
休言本就怀疑这半路出现的杂毛狐狸便是引起那阵怪风的妖物,奈何未了又不跟他明说,还执意要救它,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必要时以肉饲鹰也不为过,可他还是觉得自家圣子的行为太冒失,这要真是个妖物,醒来时把人反咬一口可如何是好。
因此当未了开口询问狐狸时,休言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难、难不成,这真是只妖?难道太初山的传闻都是真的?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弟子的肉不好吃!”
十三听到少年的话,心里咯噔一颤:怎么还真妖假妖呢?为什么要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