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小牛便回来了,小牛是任准小姨何云书为何仲常请的男保姆,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左手残疾只有三根指头,何云书却看中他身材结实,人憨厚,遇上什么事能撑得住,也不会有太多的小心思,相处起来简单。
“男保姆好,你要是生病需要去医院,抬抬手就能把您抱上车,并且您一单身老头,得守男德注意影响不是?我妈走得早,您别守了大半辈子到最后没守住自己的心,我可给您说,您的房子票子,只能给任准留着。”
任准回忆着何云书把小牛领进家门时对何仲常说的那番话,仍是觉得哭笑不得。
跟何云芝比起来,任准更依赖何云书这个小姨,她外向爽朗不拘小节,习惯语不惊人死不休,做事也是风风火火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只是这样的何云书,于今都是过去式了。
小牛见到许久未来的任准,很是开心,他在何家做事已有四五年了,所以面对任准也没那么多顾虑,直接问:“晚饭你来做?”
任准没做多想,点头应下,“好。”
何仲常爱好烹饪,并且把这当成了不得的技能如数传给了任准,任准每次来也都习惯性的露上两手。
小牛得到肯定答复,于是开心的步入厨房去做准备工作,任准陪何仲常又坐了一会儿后,也来到了厨房,他率先看到案板上的鸡翅,没忍住蹙了眉。
小牛明白任准所想,赶忙解释,“是,鸡翅是胆固醇高,但耐不住老爷子念叨了好久说要吃三杯鸡翅。”
“这老头嘴馋起来也是没有克制,你还是要多管着他些。”任准无奈地说,顺便围上了围裙,准备先码个调味汁。
这家今年发生了大的变故,小牛很识趣,没在旁边添乱,转而去收拾何仲常上午练完字的书房。
任准很快便调好了三杯鸡翅要用的料汁,但看着案板上的那些个鸡翅,却不由地开始愣神,作为曾经的神经外科医生,除了手要稳,手眼协调也是一等一的重要,任准自己都记不得自己为了练习血管搭桥,拿鸡翅在显微镜下练习了多少遍血管吻合、端端吻合、端侧吻合……而眼下,他则要把鸡翅做成菜,用浓油赤酱掩盖住鸡翅表面分布的血管,也按下他不甘的心。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任准本想回家,却又被何仲常拉着去附近的公园溜达了一圈。
何仲常:“强健体魄,砥砺意志,才能拥抱健康美好的人生。”
很老生常谈的一套,从前任准只嬉笑耍赖的听着,但这次忽然生出了些许悲凉在心中,他想他现在连睡个整觉都难,更别提关注身体与意志了。
不过这一句话后,何仲常倒没再多言了,他素有锻炼的习惯,腿脚一点不像个年过七十的老人,走路又快又稳,任准追赶着费劲儿,到最后干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祖孙俩就那么一前一后,没有交流的走完了全程。
到了出口,何仲常冲任准努了努嘴就算作是说了再见,而后他转过身,哼着《二进宫》一点点走远。
“臣要学姜子牙钓鱼岸上,臣要学钟子期砍樵山冈。臣要学诸葛亮耕种田上,臣要学吕蒙正苦读文章。弹一曲瑶琴流泉声响,捉一局残棋烂柯山旁。写一篇法书晋唐以上,画一幅山水卧有残阳……”
任准看着何仲常的背影在路灯月光交织的影影绰绰中一点点走远,却听得他声音不见小,笑,“这老头,心气真高。”
但转念他又想,他大概不是心气高,而是希望他不要丢了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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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赵只今是在笑出鹅叫的状态里入睡的,那篇名为【雍和宫:别管细节,你就说所求实现没实现吧】的帖子实在是好笑,让她忍不住捉着已经戴上眼罩半入梦的来雪强行分享。
“我之前去求财,然后没两天就被撞了,骨折,被赔了好多钱,哈哈哈好好笑。”
“我许愿不用坐班,结果周日拜完,周一就被通知被优化了,这下彻底不用坐班了。哈哈哈哈真的笑不活了。”
“求瘦二十斤,结果真瘦了,但是是因为一嘴口腔溃疡什么都吃不了。哈哈哈哈哈这也行吗笑死我了。”
……
而赵只今当时笑得有多开心,两天后就有多傻眼。她当时在雍和宫虔诚许愿希望事业能够运转起来,希望的是自己的博主之路又或是别的什么路有点眉目,没成想迅速而至的却是陪诊订单。
“这也不是我要的事业啊!”她忍不住控诉。
来雪只觉大仇得报,学网友调侃地说:“服从调剂吧您。”
第012章 祝我开工大吉
任准在一所初中学校当校医已经有三个来月了,当时导师章挺把他安排过来时,给的理由是年轻人必须要工作,不工作是废掉的开始,但鉴于他的状态低迷,不适合高压工作,所以校医这样的低脑力加低体力劳动就很合适。
“专业对口,又不累人,很完美,对不对?”章挺当时道,一脸的自满。
任准最初拒绝,他认为校医根本不算是医生,还用大型家用急救箱来形容这一职位,只要适时的往外递酒精棉、创口贴、风油精、藿香正气液等常用医药用品就可以了,可他又实在不愿违背章挺,他已经辜负了他的期待,这点妥协很不算什么。
不过等真的进入这个岗位后,任准倒很既来之则安之,一是他确实因此维持着规律的生活不至于过分放纵,二是这工作着实轻松,如实如章挺所说不怎么累人也不怎么累心,具体……
任准翻阅着这个月的保健室就诊登记表,共计有三十七位同学头痛,十八位同学腹痛,而他的处理方式则重复着简单粗暴——上风油精。
这么日复一日地,任准抬手,都是一股清凉味道,他感觉再这么多些时日,这味道便会浸到他的肉里,从而取代从前他身上的消毒水味。
而中途,章挺约他吃了一次饭,顺着他身上的清凉味还敏锐地嗅到了他的摆烂,于是又立马换了口风,说校医这工作于他而言只能算是过度,不宜过长,任准明白他的话外之音,用沉默装傻,章挺急了,“你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最迟今年年底,你必须给我归队。”
任准没有回话,章挺在当时也没逼他,但这之后,他时不时地便会发一些课题研究成果又或是新的疑难病例来,任准都细心的下载了下来,却都压抑着没有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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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任准刚在医务室里坐定,就又收到了来自章挺发来的文件,不过没等他下载保存,手机屏幕便跃然跳出一通来电,是同岗位的黄姐打来的。
任准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猜想她今天大概又请假,她母亲近来好像是生病了,经常需要人陪着往医院跑。
电话接通,意料之中却有意外,黄姐说初二三班有位男同学,他母亲帮他预约了今天去医院做检查,但男孩讳疾忌医,拒绝看病,一早背着家人来了学校。
“他家长已经联系了班主任,班主任等等就会把他送来医务室,等他来了麻烦你再把他送去医院。”
听完黄姐的叙述,任准感觉有些绕,问:“怎么家长不自己来学校接?”孩子如此抗拒就医,不该再让这么多外人介入才对。
黄姐却解释,“他家长忙,没空。”
任准更迷惑了,“没空?”
黄姐:“是啊,你把他送过去吧,医院那边有他家长专门请的人陪着。”
“陪诊师啊。”任准推断道,这是近两年兴起的新型职业,专门陪人看病,他在医院上班时还碰到过几次。
“啊,好像是。”黄姐并不在意具体的细节,只嘱咐任准一定把那男同学送去医院,这样才算尽到他们的责任,也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而为了不给任准讨价还价的空间,她说完这些后,便以要去照看母亲为借口匆忙挂了电话。
任准握着只剩忙音的手机,无奈叹口气,而后他和另一位同事对上了眼神,但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那同事便了然于面地问:“黄姐打给你的吧?”
很明显,这是个谁都不想接的差事,轮转一圈最后来到了他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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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只今自我评价是个非常敦实的人,她很少生病,生了病又很能抗,更甚心态还好,出现不适的第一反应都是肯定没大事,因此她很少去医院,而眼下想着自己就要动不动的往医院跑,她的心情颇为奇妙,似是要去探险。
而在探险之前,她不由地要关心下酬劳问题。
来雪对赵只今的神经大条又有了新的认知,“你现在才想起来问酬劳啊。”
赵只今把小狗眼点亮,说:“那你还会坑我不成。”
来雪给她介绍:“每次陪诊的收费不定,一般根据看病时长、就医的复杂程度来定,今天的这单比较简单,家长已经提前挂好号了,还会帮你们叫车到医院,所以你只要带那孩子去做个颅脑CT即可,收费二百块,我会收五十块的提成,当做接单费,后面如果你自己能在网上接单,就没有这个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