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只今逐渐收起了眼里的期待,“才二百块啊,还要提成,而且这远比不上你家教赚得多吧。”她拉长语调兴致缺缺地,很快就算出了做陪诊师的月薪上限——大概也就万把块。
来雪对她实行社会残酷教育,“嫌少啊?那你去给资本家打工吧。”
赵只今着实是没上过一天传统意义上的班,但网络上遍布着打工人的血泪,她想她还是不要冒险去趟了,“啊,行吧,反正我话说前头啊,我就是过度下,体验不佳,我可是会随时跑路的。”
来雪当没听见,反而督促她再熟悉下今天陪诊的科室位置、就诊流程,赵只今于是也正儿八经地紧张了起来,不过她以为陪诊师是跟人打交道的职业,仪表非常重要,所以临出门前又站到了镜子跟前调整妆容。
来雪见状若有所想,随后摸了副没度数的蓝光眼镜给她。
“这是干嘛?”
赵只今不解,来雪解释:“一般而言,漂亮女生容易遭受不够专业的偏见,戴副眼镜,可适当封印美貌,给人以专业亲切的感觉。”
赵只今却不太买单,表示,“但是今天我要陪诊的对象是个初中生吧,戴副眼镜不会让他觉得是碰上了教导主任吗?”
“额……”
来雪无语间,赵只今已迅速跃到了门外,冲她挥手,“呐,我先走啦,
祝我开工大吉。
”
*
按约定,赵只今首先赶到了陪诊对象居住的小区,一路上,她大脑控制不住的想很多,比如陪诊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小少年,又比如他父母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竟会忙到要请人陪孩子看病,还有就是她今天的陪诊内容——颅脑CT,这听起来很是个不容小觑的项目,而她虽然按照来雪的指导给陪诊对象发了就医前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在背包里准备了诸如充电宝、雨伞、矿泉水、湿巾等应急用品,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忐忑。只是赵只今想了那样多,却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开工大吉,而是闭门羹。
小少年一早就跑去了学校,放了所有人的鸽子,而他的母亲,穿着板正的套装,手里提着个厚重的托特包,打电话追踪过去时,咬牙切齿地,胳膊时不时地随之挥舞,仿佛要把包也顺着电磁波传过去打孩子一脑门似的。
赵只今在旁摘着耳朵听,只听得这位母亲的一阵阵控诉,大概意思是她对于小少年的装病、逃课、撒谎成性已忍无可忍,“我已经任由你摆烂了大半个月了,今天这个检查你必须做,有病治病,没病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该干嘛干嘛,我不会一直为你的错误买单的……”
暴躁母亲的声音到最后有些嘶哑,气势却不见落败,赵只今也被影响,瞬时绷紧了神经,女人挂断电话,虽努力做了表情管理,但开口,语气仍是有些强硬。
“那个……”
“啊!我在。”
赵只今毕恭毕敬地,女人换了只手提包,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而后道:“我叫了老师送他去医院,你去医院等他们吧,他们大概四十五分钟后到。”
“哎?可是……”
赵只今想说先前不是说有车送他们直接去医院嘛,但她话到嘴边便先发现了不妥,车送那是陪诊对象在的情况下,而眼下陪诊对象已先跑路,她又哪里来的立场去蹭车。
“怎么?”女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跟前,一辆沃尔沃SUV,赵只今富裕时房车都看过,只不过房子没来得及买,车则是连着她幸运抽中的车牌一起对外出租了,她记得看车时销售给沃尔沃车主的画像是——严谨的中产。
赵只今不预备跟这位‘严谨的中产’讨价还价,说了句没什么后,便麻溜地走开了,她一面走又一面打开了高德地图,查询着地铁路线。
时间有限,赵只今一路狂奔进了站,又一路狂奔出了站,而公共交通在大的像是铺开的煎饼一般的北京跟前也是无用,等赵只今气喘吁吁汗涔涔地赶到医院时,已是一个小时后了。
第一单就是迟到,赵只今最初有些慌乱,可等步入医院人群熙攘的大厅后,这慌乱突然便被稀释了,因为失业加破产的缘故,她在空下来也闲下来的生活里无序徘徊了许久,而眼下这紧迫的忙碌感填满了她有些空旷的心,哪怕目的地不详,她也想想先胡乱奔跑起来。
赵只今在大厅里给陪诊对象拨去了电话,好几次后,小少年才接听了她的来电,他的声音带着十四五岁男生在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和低沉,以及本人对陪诊这件事的不屑。
“我已经在CT室这面排队了,你其实来不来都没所谓。”
那怎么没所谓,这事关我赚钱啊!赵只今抹了抹额前的汗,试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和煦与耐心,“那麻烦你再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过去,另外,你口渴吗?需要我带点喝的过去吗?”
这一套却并不受用于小少年,他哼了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有个性吗?”赵只今腹诽着,还是先步去自动售卖机跟前买了两瓶水。
这家位于北三环的医院虽是三甲,名气却是一般,因此并不在来雪撰写的‘陪诊手册’里,赵只今也由此暴露了差生本质,她找了一圈才终于摸到了CT室所在的位置,这之后,她伸长了脖子去找她想象中的目标人物——穿校服的落单少年,不成想,一圈下来,她最先看见的却是一张近来频频于她相对的面庞,而更叫她吃惊的是,他旁边坐着的正是她要找的陪诊对象,一位穿着校服的少年。
“哎,你……”
“你……”
任准也看见了赵只今,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有点子诧异。
第013章 校医也懂治病吗?
任准原本计划将人送到医院就撤离,不想路上却是和这个叫做池自谦的男生杠上了。
出于校医身份, 任准例行公事地开口对他表示了下关心,他问他,“听说你经常头痛?”
池自谦嗯了声,冷淡的不得了,任准又问:“都什么个症状?”
不想,这一句似捅了马蜂窝,池自谦立马蛰他一下,反问:“什么症状你不给开风油精?”
任准没成想自己这般声名远播,瞬时噎住,而后一路他都气鼓鼓的,如同真的被马蜂蛰肿一般。
到了医院,任准没等到约定等候的陪诊师,但看着池自谦那抵触的模样,他并不预备押着他做那所谓的交接。
“那个……”他抬了抬手,准备告别时,却发现池自谦突然捂住左边脸开始流泪。
普通人看见这样年纪的男生在流泪,大概会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或是把他当做在发癫的中二少年,可任准见了,却条件反射性的察觉出其中的不对,于是他顿住了脚步,开始了一轮询问,比如他流泪时是否伴有一些不适的感觉,像面颊痛又或是舌头痛什么的。
池自谦则是别过脸去,拒绝任准那探照灯似打过来的目光。
任准顾不得他的排斥,上前一步,要进一步观察他的状况,面对任准的靠近,池自谦则倏地站直了身子,把他往一旁挡了挡,他已没了眼泪,只是表情仍是不太自然。
“问这么多,是要给我上大瓶的风油精吗?”
池自谦充满戏谑的说,任准面色阴转多云,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回去告诉你的某些同学,装病来找我就该收敛一点,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而真病了也少点耍宝,冒犯我不要紧,耽误自己得不偿失。”
池自谦没吭气了,任准想着他既然已经来了医院,那么就有专门的医生看诊,他不便越俎代庖,但他已不太放心放他一人在这儿,于是在陪诊师赶来之前,押着他按流程先看诊后去排队做CT。
等待过程中,任准推断池自谦大概是患有三叉神经痛,面部出现短暂的电击样的痛感,并伴有流泪症状,这是三叉神经痛很典型的临床表现,但具体是什么类型的三叉神经痛,成因是何,都还要结合CT结果进行进一步的诊断,而想着池自谦方才在就诊时,顾左右而言他语焉不详的样子,任准感觉很有必要先给他一些告知。
“你的病是不会自愈的,必须积极治疗,所以等等做完CT,医生问什么,你都最好如实作答,不要有保留。”
池自谦逼不得已的来看病,有着自己的计划,而任准却是这计划里突然投进的雷,他只想反手把他扔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病?”他没好气的问,接着又觉不够的补上一句,
“校医也懂治病吗?”
任准没成想他最初的自嘲有天会变成他人对自己的嘲讽,一时噎住,半晌后,他才找回些意志,报复性地答:“不懂,但是我懂告状。”
池自谦这下不吭声了,转而换任准竖起胜利旗帜。
*
这之后,两人都没再吭气了,直到赵只今‘从天而降’。
赵只今标准地充满亲和力的笑在撞见任准时不由打了折扣,但看着陪诊对象就坐在他身旁,她又把嘴角提了提,然后迅速走过去,弯着腰向坐着的池自谦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