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只今摸不清这形容算是褒义还是贬义,索性胡乱作答,“我得到过外星人的真传。”
“嗯?”
“我曾向外太空发送过信息,问他们地球之外宇宙之大有什么永恒的箴言可以分享,他们回答我说,
不要内耗,不要内耗,不要内耗,
如果有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那就不转弯地,直接朝着撞飞的方向奔。”
天色在不自觉间变得有些暗,眼前的人却似有光一般,让人忍不住去追视,任准心里的赵只今原本是莽撞的,但现在看来,不是她莽撞,而是大部分人都被一些不具名的东西给捆绑住了。
如果有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那就不转弯地,直接朝着撞飞的方向奔。任准在心里将这句话牢记,也想要尽快停止自我内耗。
第019章 医生负责看病,但又无法对看病中途的种种事务负责
回程路上,赵只今跟任准都是有些乏累,两人坐在后座,各自倚着自己那面的窗,中间隔着一人多的距离,相互无言地度过了大半个路程。
直到夜色笼罩下来,赵只今也被撩拨起了心事,突然充满担忧的问:“你说池自谦的妈妈会去接受心理诊疗吗?如果不的话,池自谦以后该会更难捱吧?”
任准不是什么乐观主义者,说:“起码池自谦会先接受到应有的治疗。”
赵只今对这回答很不满意,转而又问:“你们学校可不可以举办个亲子心理咨询活动?”
任准又托出另一件消极的信息,“举办过,形式大于内容,效果聊胜于无。”
赵只今的叹气声开始充盈整个车厢,任准发现她并不为自己冲动之下的仗义执言而懊恼,反而真心实意的担心起池自谦的未来,感觉她这个陪诊师做的堪比医生,他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想到做陪诊这行的?”
这是个很新的职业,新到还未被来得及纳入到国家发布的职业分类大典中,最初它出现在任准和其他同事的视野里时,他们都玩笑的感叹说,竟然会有人如此想不开,上赶着要往医患关系的荆棘丛里淌。
不过他们也都了解其中的某些现实逻辑,世界停摆的几年,失业的人不在少数,许多新起的职业更多是人们无可奈何之下的求生选择,另一面,科技在高速发展,它是便利的也是独立的,老年人被它隔绝在许多事物的门外,年轻人有时亦是如此。总之,
医生负责看病,但又无法对看病中途的种种事务负责。
*
赵只今没想到刚入行就有人向她做‘职业访谈’,而她积累的想法和素材实在是很少。
“嗯。”哈欠间,她如实答,“我失业太久,一时找不到别的工作,所以先过度下。”
“选陪诊做过度?”
“嗯,刚好有个朋友在做,所以就……”
赵只今掠过了许多重点,最初‘跌落神坛’那一阵,她每天都会向熟的不熟的许多人哭诉自己的时运不济,间或穿插着对东山再起的期许,像极了祥林嫂,而现在,她的心仍是热的,却也是冷的。
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赵只今想。
赵只今没多说,任准也没多问,两人之间又恢复到缄默状态,不过,一个红灯过后,赵只今又再度运转了起来,有了新的问题。
“啊对了,你为什么会做校医啊?”
“什么叫为什么会做校医?”
“就……”赵只今顿住,表情非常纠结,但几秒后,她还是非常直接的问:“就是你看起来牛批哄哄一副高材生模样,怎么会做校医这种闲职?”
听罢赵只今这么问,任准感觉一口气在胸膛起伏了半天才找到出口呼出去。
赵只今不知自己已触碰到人家的禁区,一双眼睛没有遮掩的直冲过去,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任准思索片刻,反问:“我看起来很厉害吗?”
“嗯。”
“我觉得还是你更厉害一些。”
不内耗,让别人自我怀疑去,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本事。
*
这天过后,来雪惴惴不安了好几日,手指总不自觉地往淘宝小铺点,想看何雨会否会送她们一个差评。
赵只今的个性她太了解,于有形之中将人冒犯得罪却还不自知。
但出乎来雪意料的是,小一周后,何雨却是奉上了一个五星好评,且还写了一段评语,对她们的服务表示认可,虽然不长,却也不是敷衍所为。
来雪悬着的心于是终于着陆,她拿着手机给赵只今展示,顺便告诫她,“以后出现麻烦事,你还是先跟我商量的好,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讲话的。”
赵只今回忆着那天严肃到庄重的何雨,表示,“她可不好讲话,她就不怎么讲话。”顿了顿,又补充,“再说了,给好评有什么用啊,麻溜儿地去做亲子关系咨询才是关键吧。”
赵只今跟池自谦交换了微信,清楚那边的进展,就如任准预料一般,何雨只带池自谦去看了病,有关他们母子之间存在的问题,则只字不提,刻意回避。
来雪在这点上跟赵只今有着很大不同,她非常信奉边界感,认为这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第一法则,放在当下流行的语境里,便是——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不过这个法则,随着她做陪诊师的时间增长,开始有所松动,就比如在胡允诺的这件事上,她便‘越界’了。
胡允诺又再次找到来雪陪诊,这一次,她提出要去做心理诊疗。
“我在网上搜了些信息,是有外向型抑郁症那么一说,而我的某些症状还挺符合的,比如我工作总是努力,待人也总是和善,并非我真的是这么积极的人,而是我很在意外界对我的评价。另外,我也认真梳理了我近一年以来的一些反常表现,比如失眠,比如体重骤减,又比如对待父母朋友越来越没耐心,还有其它的各种不适,但我都把这笼统的归于工作压力太大,太忙碌,现在想来,我可能真的……”
现代人总自嘲谁还没有点精神病,不过自嘲归自嘲,等到这东西真的具象化,开始入侵并影响到生活时,总免不了一阵慌乱。
来雪的陪诊一直局限在生理层面,第一次要向着心理领域进军,她习惯性的多做准备,于是在胡允诺就诊的前两天,抽空去实地踩了点。
*
安定医院坐落在德胜门外的安康胡同,市中心的核心位置,交通虽然便利,停车却是相当麻烦,拢共只有一个升降式停车场,并且每次只能进出一辆车,来雪在门口观望了好一阵,感觉这里的交通混乱,来往的人的脸上亦是密布着难掩的慌乱。
跟其它综合性医院相比,安定医院要小巧许多,构成亦是简单,一楼是常规的挂号、取药区,二楼则是就诊区。
来雪无需挂号,于是跟着三两人群上了二楼,原本她以为,大多抑郁症患者是封闭的,排斥与人交流的,却不想,来就诊的大多人,身边都有人陪着,也因为这点,狭长的左右两边都分布着就诊室的走廊更显拥挤,想来人在绝望之时也有希望并存,仍期待着被世界所爱。
来雪未在此做过多的逗留,在摸清了诸如做心理测评等其它检查所在的区域后,便离开了。
隔日,到了胡允诺就诊的日子,来雪因为提前打探到做心理测评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所以和她约了早一些在医院见面,而后熟稔的带着她取了号,去到诊室外候诊。
虽才早晨九点多,走廊却已有不少人在等候,大抵是因为来看病的人都正遭受着困扰,他们的面目都是沉寂的,少有人会与一旁的人交流,而原本还挺外向的胡允诺亦是如此,从进了医院开始,除了必要的沟通,她都是低着头,与自己那双做了美甲贴了水钻的手相对。
也因如此,当走廊里突然出现一个气息浑厚的男声在叫骂时,来雪跟胡允诺都是吓了大跳。
“草你妈,老子说了不来,你们非要把我弄来,我没有病,有病的是你们!你就是医生是吧,来,给我站定,老子要干翻你!妈的,看病看到我头上来了,看你娘的……”
这内容太过直白,也过分难听,一下便引得走廊上所有人的注目,来雪、胡允诺靠近声源处,一转头便看见了那位‘发言人’——一位双手叉腰气势横扫千军的大爷。
大爷看起来约莫七十往上,他大约真是被家人突袭‘诓骗’而来,穿着非常潦草,身上是一件洗到发白的三大眼背心加咖色短裤,脚上则是一双很旧的拖鞋。
他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应该是他的儿女们,见他如此发疯,两张脸着急加羞愧立马红成了猪肝色。
“爸,你别这样,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拉住大爷,想要劝阻,可却是进一步激怒了他,“干什么,干翻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妈的,说我有病,我看是你们的脑子被捅了……”
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
而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大家的表达欲都或多或少的被激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