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医三院的门前只两条偏窄的左右车道,接诊量大,车辆能从上个红绿灯路口一直堵到医院停车场入口,但这一信息,赵只今昨晚已经事先告知了,并嘱咐林筱婷最好打车过来,然后提前下车步行到医院。
又一个不太好搞的陪诊对象啊。赵只今心里哀叹,但面上没表现,在嘴上附和了两句后,催促着林筱婷一起去挂号。
中途,赵只今怕蒋大佑一个大男人杵在那儿会让林筱婷不自在,要主动介绍,不想林筱婷没等她开口,便潦草地扫了蒋大佑一眼,并道:“你们一起负责我今天的就诊吗?不错。”
然后,她便伸手将手里那只小到没什么重量的包递给了蒋大佑,蒋大佑很识趣的接过,和赵只今一齐跟在林筱婷左右,一个像助理,一个像保镖。
有惊无险的是,只剩最后一个特需号,但被林筱婷挂上了。
赵只今谢天谢地的把林筱婷带到了四楼产科,按照规定,需要找护士先验证资料,赵只今伸手问林筱婷要母子健康手册,林筱婷却问:“什么母子健康手册?”
赵只今一惊,下意识的去看蒋大佑手里那只好不迷你的包,不祥预感强烈涌来,“你不会没带吧?我昨天给你发了信息啊,上面详细写着你要带的东西,身份证,母子健康手册,还有……”
“啊!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啊。”林筱婷发出吃惊的声音,面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赵只今猜想她该是故意的,却不好直接问出口,只有一脸哀愁地看着林筱婷。
蒋大佑也上来问:“是没有母子健康手册建不了档吗?”
林筱婷看着赵只今气鼓成包子的一张脸,没忍住笑出声,索性也不再逗她,“我故意不带的。”
赵只今:“哈?”实在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
林筱婷又道:“没关系,一会儿会有人送来的。”
*
林筱婷口中的‘有人’便是她的婆婆,而在等待过程中,她没设防,一股脑地便把自己的家务事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
林筱婷表示她根本不愿意来这人挤人,设施也很一般,动辄还需要排队跑上跑下的公立医院产检加生产,但奈何婆婆在刷到一篇说私立医院生产不靠谱,遇到紧急情况无法及时救治的文章后,坚持让她一定必须得来北医三院,她的丈夫耳根软,最听不得母亲念叨,转而帮她做了决定,说比起方便舒适,稳妥更重要,还说作为弥补,会为她安排专业的陪诊师,让她轻松些。
不过,林筱婷却并不买账,“说什么稳妥更重要,不过是去哪儿都不影响他的舒适罢了,他长期在外出差,家里大小事从来不管,我生产都不见得能陪在身边。我婆婆更是个怕累着自己的人,只出主意不出力。哼,哪就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不求她面面俱到的照顾我,未来带孩子也不是她的义务,可这么妄加干涉我的事情,只让我吃力,没有门。”
林筱婷半发泄地抱怨着,追说:“未来三十几周,不怕找不到方法让她奔波。”
赵只今和蒋大佑听完林筱婷的这番叙述,皆是瞠目结舌,赵只今心中更是无不苦楚,她在想人和行业之间是不是也要看八字,她好像并不是很适合这行,不然怎么总是遇到这种带有家庭纠纷的陪诊对象。
池自谦的事情让赵只今心有余悸,但出乎赵只今意料的是,想象中的婆媳大战并没有发生,林筱婷的婆婆甚至没有来,她非常时兴,叫了跑腿将母子健康手册送来。
林筱婷让婆婆出力的计划落了空,一对野生眉紧蹙在一起像是短刃,气闷了半天才愤愤地说了句,“来日方长。”
赵只今的心则悬起,很怕这位陪诊对象也跑路,但林筱婷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她把母子健康手册递给了赵只今,叫她继续之前的流程,而后颐指气使的要蒋大佑去帮她买瓶水来。
接着赵只今带着林筱婷很顺利的见了医生,做了常规检查,并预约好了下次就诊时间,这就算是完成了此次的就诊服务。
林筱婷心里大概还堵着一口气,脸上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又或是忐忑,在双方就要分开时,她突然问赵只今,“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任性,一点不像要做妈的人?”
赵只今想了下,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
当了妈妈也可以任性的。
”
林筱婷愣住,她不否认自己娇气,也知道有时该有所收敛,可不知是受激素影响还是自检查出怀孕后,身边的人都借机教育她说该长大啦,要稳重些,别再那么娇滴滴了,末了无一不是以那句‘都是当妈的人了’结尾。总之,她烦躁又充满危机,感觉怀胎十月会是她最后可以做自己,耍赖耍蛮耍懒的日子了,一个ta降临,一个她离开。赵只今的话则极大程度慰藉了她有些崩溃的心。
“那个……谢谢你啊!”林筱婷展露了今天露面后的第一个笑。
*
在停车场目送林筱婷开车离去,赵只今和蒋大佑也准备离开了。
蒋大佑母亲早逝,所以虽然结婚成家,却没有婆媳矛盾的烦恼,并且他十分坚信,如果母亲还在,那么她和陈蓦定会相处如亲母女一般,“因为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赵只今想了下自己的妈还有奶奶,笑蒋大佑天真,“不是一个好人碰上另一个好人就能和和美美的,正正有时也会是负数。”
两人开始就婆媳矛盾各抒己见,并好奇林筱婷日后和婆婆的‘斗法’会如何继续,这样走到医院门口,他们突然看见左侧的路边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故,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好些人,并且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
赵只今好奇,上前挤了进去,只看见人群的中心位置停着辆破旧的面包车,面包车车顶上,一个男人抱着把吉他,悲戚地在唱,“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而轿车的尾部,一个女人则抱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席地坐着,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幅大字报,赵只今定睛看内容,上面写着的是对北医三院某医生的控诉,说因为她的过失致使他们的孩子在生产过程中因窒息而脑瘫,而北医三院的领导更是不作为,缺乏同理心,只给了他们一笔极低的补偿费,而他们这些年为了孩子的病东奔西走,劳碌奔波,生活十分困难。
第025章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赚的都是很有上限的辛苦钱
就快要到正午,太阳愈显炙热,路两旁并无树荫遮挡,人暴露在这样的阳光下,不自觉便会露出潦草又略显苦难的神情来。
车顶上的那个男人仰着头闭着眼,继续投入弹唱,一张脸皱巴巴的,跟他吉他弹奏的水平,演唱的音调一样,算不得好,可因为车下的妻女,人们只觉得动容。
在赵只今围观的过程中,有人陆续离开,又有人不断涌来,他们无不说叹说这孩子真可怜,同时也为这一家庭的命运感到不公或遗憾。
往来之间,许多人都捐了款,原本在外围的蒋大佑也挤了进来,并大手笔的扫码捐了一千块,赵只今想了下后,也摸出手机,捐了两百元,她现在家底太弱,只能聊表心意。
下午的陪诊相当简单,只是有些折腾,要先后去两所医院帮外地的病人看片子和取药,等忙完后,已是下午近六点,这不是个太好的时间,将好撞上晚高峰,赵只今跟蒋大佑在摩肩擦踵的地铁车厢里疲态尽显,都是沉默。
过了许久,在地铁穿行地下的啸叫声中,赵只今望着蒋大佑那张也是惆怅的脸,问:“你到底预备怎么把这摊子事做大做强啊?”
缓了下,她又补充说:“我怎么看,这都是件辛苦事,赚的也都是很有上限的辛苦钱。”
这些年,蒋大佑虽然不直接创造经济价值,却很会说道:“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赚的都是很有上限的辛苦钱,
你从前是太幸运了,当然,我也是。”
赵只今确实从未想过有天赚钱会变成这样一件难事,她略有灰心,不知道还要在这样的困局里打转多久。
一旁的蒋大佑才被生活打脸,乐观很多,他望着地铁窗外的黑幕,心中却有星辰大海,他很坚定的说:“你放心,我有办法。”
赵只今追问:“什么办法?”
蒋大佑一脸认真,“还在想。”
赵只今呼吸沉重,想把跟前一再挤占自己空间的胖子和他一齐踢下车去,“你该下车了。”
*
终于挨到出站,赵只今立马扫了辆小黄车飞驰回家,然后麻溜的一脸安详的在沙发上躺倒,并在不自觉间睡着,等她再醒来,已是晚上快十点,再抬眼看,来雪正窝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看书。
“回来了啊。”她打着哈欠招呼着,顺手拿起一旁的手机查看。
手机上只一条未读消息,来自微信名为云,问赵只今下周末是否有空去她郊区的小院玩,赵只今盯着那不知是牡丹花还是茉莉花的微信头像看了好久,才想起这人是谁,她赶忙给她增加了备注,而后回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