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赵只今有些不可思议。
任准点头,称那时总充当外地同学的导游,一学期吃了不下十次的烤鸭和炸酱面,还去了自己前十几年都未曾去过的故宫和长城,属实吃伤了,同时更对那些热门景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赵只今倒没有这样的经历,她大学时头两年忙着努力学习,后两年忙着努力赚钱,回想起来,她来北京七年,却还没有好好用脚步丈量过这个城市。
*
两人就着各自碗里的面,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赵只今好奇问任准作为本地人怎么在大学时才去故宫和长城,任准想了下,回,“
小的时候,守着家门口的马路,就觉得是天与地了。
”
赵只今眼睛亮了一亮,说:“那真巧,我小时候也觉得天地之大,不过也就是从我家到学校的距离,我还梦想过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小卖部呢。”
“可你却跑来了北京上大学?”
“人嘛,总会被一些人和事催生出不必要的野心。”
“比如?”
“比如……”说到此,赵只今语塞了,因为某些阴差阳错,这是她跟来雪、蒋大佑都没有提及过的隐情。
“比如一些讨厌的人和事。”最后赵只今一语概之,任准也没往下追问。
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是赵只今主动将对话重新拾起,“那你是因为什么学的医?”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怎么没当医生了,又怎么去做校医了。
任准想也不想的回,“为了一些珍惜的人和事。”
几乎是复制了赵只今之前的回答,可赵只今看他的表情,却不像是为了敷衍而胡乱作答。
“面好吃吗?”任准转而问,并不愿随着赵只今往话题深处去。
“比何女士做的好吃。”赵只今非常的直言不讳。
任准低头笑,赵只今见状,又往回找补,“但何阿姨也是,嗯,用心在烹饪。”
不料任准又说:“她还做过更难吃的,这不算什么。”
这下赵只今编不下去了,只得蹙眉沉默,这模样略显委屈,竟让任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主动开导她道:“但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吧。”赵只今却真的被打开了思路,开始聊起何云芝做支教的事情,她很钦佩她这么多年的深耕,也挺心疼她现在落下的病痛。
任准则是第一次听说母亲这次回来是为治病的,一时内心情绪复杂。
赵只今看着任准突然变阴沉的脸,忽然想起在他的医闹事件中,有他们家有家族遗传病的传言,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去解释说何云芝只是风湿病,怕会让这件事更加的欲盖弥彰,只能赶忙继续埋头吃面。
两人由此再次陷入沉默,等赵只今嚼完了好几颗腊八蒜后,她见任准的脸色仍没好转,开玩笑的说:“同样都是蒜,为什么腊八蒜就没那股子难闻的味呢?”
任准没回话。
赵只今借着安慰他的话说:“你也别太担心,阿姨只是风湿病,这个病还是不难治的。”
任准仍是没回话。
这让赵只今感到难捱,她又继续在肚里搜刮可以宽解他的话,而这时,任准终于开了口,却是纠正性的普及,“风湿病并不好治愈,且多数风湿病会反复发作。”
“啊?”赵只今想自己如果真的要做陪诊,切实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而面对任准,她一时更不知讲些什么好了,这样思绪杂乱之间,任准却突然叫了以恶作剧的方式叫了她的名字。
“清风。”
“啊?”
“我今天拍了拍你,并不是想对你说些什么,对我来说,不做医生,是很私我的一件事,最后找不找得到出口,我都不预备向谁倾诉。我约你出来吃饭,是因为和你一起,让人放松,你是个很好的朋友,这点和我恰恰相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把我当朋友。”说到此,任准顿了顿,才又接上,“我妈妈如果后面真的找你们陪诊,还希望你能把她的具体情况同步给我。”
赵只今想任准果然还是想多了,但她也并不确定何云芝对他们没有保留,只得答应下来,等着看之后的具体情况。
任准的内心则很复杂,他没有轻易的给这件事下真假定义,因为在他心中,有一种颇为微妙的情感先行泄露,他忍不住想,何云芝从前是一个很好的商人,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教育者,但好像,始终缺少属于他这个儿子的一面。
回程路上,任准始终沉默,赵只今也没有刻意找话题。
*
下了车后,赵只今看着手机上始终未有回复的来雪,加快脚步回到了家。
一进屋,她便看见了来雪换下的鞋,于是立马激动的冲进屋内,关切的想要知道她那边的情况,不想,卧室却是空空荡荡的。
“雪?”赵只今略有担忧。
“在。”片刻后,她才听见从卫生间传来的来雪的应答,微弱且无力。
“你怎么了?”赵只今立马凑到门边,问。
来雪又是过了好久才回话,“肚子不舒服。”
“啊?吃药了吗?”
来雪能很生动的感受到赵只今的关切,通过她的语调还有就是卫生间玻璃门上那贴很近的影子,她痛苦的蜷缩着,但对自己逞强吃下一整盆的毛血旺却谈不上后悔。毕竟,人不在这里爆破,就要在那里爆破,她只是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刻接住来自赵只今的关心。
“那个……你能先不搁门口站着吗?”
来雪的声音仍旧很小,却很用力,赵只今听了笑哈哈的踱步去了客厅,她想来雪还有力气驱赶她,情况总不会太糟糕。
不过,事实却跟赵只今预想的恰相反。
没一会后,随着一阵冲水声,来雪走了出来,但还没等她到客厅,又折返了回去,如此好几趟后,来雪虚脱的深陷在沙发里,赵只今过去一摸,发现她这是发烧了。
“大概是肠胃炎。”来雪给自己下了诊断,而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外卖软件上给自己买了新的药,便把头埋在了鹅毛抱枕里。
赵只今提议,“要不直接去打针?”
来雪已经动弹不得了,瓮声瓮气的,“再说吧。”
第040章 电视剧里人落魄时都爱吃泡面,简直浪费
来雪病了两天,也卧床休息了两天,期间她昏昏沉沉,没有一点生气。
赵只今守在她身边,给她熬了青菜粥、玉米粥、菌菇粥,换着吃。
来雪望着这多种花样,感叹,“你还真是没辜负前段时间家里仅剩的那小半袋米。”
赵只今忆苦思苦道:“那真是没辜负,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骗局。”
“什么?”
“
电视剧里人落魄时都爱吃泡面,简直浪费,
一斤普通大米两块多,能煮三顿粥,那不比一包方便面来得划算?还有面条,一捆挂面七八块钱,至少能吃五六顿。”
赵只今深谙省钱之诀窍精打细算的模样让来雪一时恍神,她不由想起赵只今在把所有积蓄赔个底掉,终于连房租都交不起,哭着来找她时的模样,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歇斯底里。而现在,她笑得灿烂,聊起未来时会惶恐但仍怀有希望。
赵只今注意到来雪望向自己认真的眼神,问:“你干嘛这么看我?”
“突然想起你住进来第一晚哭着说没有了,一分都不剩了,不仅没法重头再来,并且连爬都爬不动了的样子。”来雪如实说。
赵只今则没一点被揭短的窘迫模样,甚至还回,“进退维谷之日正可能是别有洞天之时,这差不多能算规律。”
来雪吃惊赵只今能背下史铁生的这句话,赵只今嘿嘿一笑,主动解答:“你客厅里放得那些旧书,我晚上睡不着时就会起来翻一翻,我觉得那句话写得很好,就背下来了,说来也奇怪,我上学的时候都没那么爱看书。”
文竹、成堆的旧书、以及阳台处的竹藤摇椅,这几样东西,都是来雪不远千里专门从福州老家运来北京的。
“话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做陪诊啊?”那么几天过去了,赵只今终于找到机会和来雪聊这件事。
来雪则没有非常配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一定要做陪诊?”
赵只今反倒认真起来,“因为你有很多选择,毕业后,你能进投行或者其它什么不错的机构。哪怕现在大环境那么不好,你也还是可以回学校继续深造,然后看是进高校当老师,还是考公什么的。”
这安排,倒是跟容川给自己铺置的路大差不离,来雪忍不住笑,但对上赵只今那认真的表情,她又收敛住了那略有不忿的情绪。
赵只今又说:“你不要觉得我是在恭维你,这就是事实,这点我看得很清楚,因为我和你恰恰相反。我看起来什么都能做,现在可以跟着你一起做陪诊,明天也能去麦当劳做兼职,运气再好点,说不定能找个跟专业相关的工作从大龄新人做起,但这一切都只因为我没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