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看着一脸志得意满的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陶,这不是眼力好,是你天生爱翻东西的习惯罢了。”
陶夭毫不在意:“那你说,棺中藏官银,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吴主簿死了也准备将贪赃所得都带走?”说罢,她又抻了小手,装个阿飘状。
沈卓思索片刻:“按你之前的推测,这些银子也可能与□□案有关。至于究竟是不是吴主簿贪赃……”
“他的死说不定就是因为分赃不均。制造那么多假铜板,总归不可能凭他一人之力就能办到。”陶夭咂了咂嘴,盯着棺材里那些元宝,嘀咕道:“要是再多给我几天,说不定我就能捞出更大的秘密。咦?那是什么?”
陶夭在沈卓翻开尸体时,于棺材底瞥到一熟悉的麻袋料子。
她踮起脚,小手就开始硬扯。
半个身子都快埋棺材里了,好容易才拉出了袋子。
打开一看,陶夭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模具?”
麻袋里装的,赫然是副铸造铜钱的模具,完整的!
这模具工艺粗糙——显然和鸡肚子里的是同一批。
“这还有一封信呢!呦呦呦!真是他呀!”
“……”
沈卓皱眉,将陶夭递来的模具翻看一遍,视线又落于信封上。
只见信封上的印泥已经被蹭花了一部分,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官府某个印章的边缘。
陶夭眯了眯眼,扬了扬手中信封:“得了,尸也不用验了,这算是铁证了吧?”
这封信写得清清楚楚——是甄景行指示吴主簿制造假铜钱,同时,利用职务之便,将库房里的官银都偷盗出来。
“如果真如你所说,甄县令又为何要将官银都放在棺材中呢?”沈卓有些不解。
“这说不通啊?”
“怎么就说不通了?我给你捋捋啊!”陶夭一把抢过信笺,冲人摆摆手指。
“你想啊,这制假报酬是官银,当然不能堂而皇之地给了。肯定是他们说好了,要将这棺材运到什么去处,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再挖出来。”陶夭拿手做了个狗刨式。
“然后占为己有!啧啧,可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亏那甄景行还长了一副正人君子样,她就知道,无缘无故刁难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陶夭晃着手上信笺,眼睛忽的一动。她又摸了摸信纸。
“怎么了?”沈卓见她动作怪异,不禁多问一句。
陶夭将信一甩,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信封挺脏的,味儿也不太好闻。”
沈卓轻轻挑眉,不再多问。
他尚震惊于案件真相。
陶夭手指轻轻摩挲着印泥,思绪飞转。
她记得很清楚,先前在浴场的竹篮子里,她随手翻过的一叠纸笺,和这信是同一用纸。
而库房中,吴主簿用的也是同一款纸。
若说这信是吴主簿写给甄景行的,那倒是说得通,可反过来……
可那印泥,确实是有刚被使用过的痕迹。
所以……
陶夭擦擦下巴。
也许,这封信根本不是甄县令的,而是有人杀了吴主簿后趁机伪造的。
那人将银子藏入元宝中,或许也是要趁机栽赃甄县令?
而那甄令身上有印泥,莫不是……凶手正是县衙公人?
啧啧,这点小伎俩可骗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想到这里,陶夭把信笺小心地折起,随手塞进袖中,脸上依旧挂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哎呀,沈卓,这些银子是不是够你买很多包子了?”
“不可!”见陶夭一个劲儿往袖子里塞官银,沈卓急了,就去捞她手腕。
“哎呀!疼!”陶夭自有一套拿捏他的小技巧。
第34章 棺材里头有元宝
“对不起。”沈卓赶紧放手,但眼神依旧严肃得紧。
“小陶,这是官银,不可妄动。我们还需禀报谢大人。”
“那我就拿一个,到时候可以去报官!”陶夭不情不愿地放下剩下银钱,只是抓了一锭在手中。
“咱们现在就去报官……”沈卓重新将棺材板推上。
“不急。”陶夭冲沈卓眨眨眼。
“咱们不急啊……”
“为何?”
“哎呀,不差这么一会儿,有道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等下了葬,取银子的人来了再说。”
陶夭是想等等看,有没有人主动跳出来。
“可是……”沈卓有些不认同。
他本想说,若是已经埋葬,再起棺,那会惊动死者。
但临了,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案,事关重大。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挖坟掘墓了。
不多时,灵堂前就热闹起来了。
李氏面色苍白,不发一语。
王玄清正摇着拂尘,声情并茂地念叨着:“魂兮归来,若冤屈未诉,吾必为汝申冤昭雪——”
听到此处,李氏忽然嘴唇发抖,像是被什么触动了,竟是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就这么闹了一通。
“切!”
陶夭一个没忍住,哼唧起来。
此时,她正缀着吴家出殡队伍的尾巴,随着浩荡的白色经幡们机械地往前移动。
“出殡了?”
“这就出殡了?”
“这也太快了些吧?”
方才,她还想忽悠沈卓,再推开棺材板,捞些银子的,谁承想这王玄清就进来了。
害她只能撤退!
清晨的街巷,雾气还未完全散尽,吴家的送葬队伍抬着棺材缓缓而行,披麻戴孝的丫鬟仆人低头哀泣,气氛一片肃穆。
后头跟着一众亲朋好友,亦面带凄色。
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只是此时,前方街角却另有一支送葬队伍迎面而来。
两个队伍的棺材正好相对,浩浩荡荡的白色长龙最终汇聚在一处。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怎么回事?”吴府管事怒道:“你们不知道先来后到的么?”
对面那队人也不甘示弱:“我们陆家的出殡路线,早就定下了,凭什么让你们?”
双方一时间互不相让,争执声高了起来。
街上
的哀乐渐渐被越来越大的口角声盖过。
“陆家?”陶夭看热闹不嫌事大,推推沈卓:“是不是之前你说的那个首富陆家啊?”
“看这仪仗,应当是。”沈卓遥望长街尽头。
骏马开道,陆府的送葬者们各个手持白灯笼,在晨雾中列成两队,宛如两条蜿蜒白蟒,
几乎完全堵塞了官道。
“你们吴家算什么东西?要让也该是你们让!”陆家一壮汉家丁气不过,手一挥,竟是一拳直中吴家管事的前额,顺带抬腿踹翻了吴家摆在灵车前的香案。
吴家人也不甘示弱,各个抄了手上家伙,便打将过去。
场面一下失控起来。
“哎哟——”吴家送葬队伍中的一位女眷被撞得踉跄,好容易扶住灵车,不由大声惊叫起来:“这是什么世道!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没事啊婉儿……”吴李氏见状,急忙扶住自家妹妹,嘴里又是劝又是骂,模样狼狈不堪。
“姨娘,您没事吧?”前来吊唁的衙役们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那位惊叫连连的女子,满脸关切。
这吴李氏的妹妹,乃是谢知州府里得宠的姨娘,现在虽然没个一儿半女的,可她还年轻得很。
若是将来诞下麟儿,说不定就能青云直上了。
李婉方因为灵车摇晃差点摔倒,此刻额间还渗着一层细汗,神色更是楚楚可怜。
她对着吴李氏和衙役轻轻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无妨,只是……吓了一跳。”
“这陆家也太嚣张了吧?这……可怎么办呦!”吴李氏钗环皆乱,但到底是一妇道人家,此刻却也失了主意。
一干衙役一边扶稳二人,一边低声安抚:“您二位放心,这里有我们,定不会让这些不长眼的混账惊扰了吴主簿的灵驾。”
话虽如此,他们也只拣最清闲的活计干——保证知州亲眷安危,并无一人拿着杀威棒,上前与陆家对峙。
“哎,你干什么去啊!”
陶夭拉住沈卓的袖子。
“我去帮忙。”出殡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不管是时辰,还是棺椁的位置,甚至是哭声的频率,都有定制,如今这般,死者恐难以安歇。
“……”
前头的王玄清都陷在打架斗殴的队伍里了,他还要去送什么送!
“哎呀,没事,又没出什么大乱子……”陶夭话音未落,只听“嘭——”一声闷响,吴家的棺材竟被撞翻在地,棺材板摔出老远。
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棺材中滚出的不仅是吴主簿的遗体,还有大捆碎裂的纸扎元宝,以及一堆发亮的银子。
“这、这是什么?”两家人目瞪口呆,反倒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