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仍旧维持着他惯常的冷静脸:“根据那两个伙计的描述,圆脸、短鼻、眼睛小……还有双眼皮,翘鼻……咳……我尽力还原了。”
这俩个人的供词综合在一起后,真的很违和。
陶夭扶着桌子沿,好容易直起腰。
她用手指戳着画上的人脸:“不是,这圆脸是擀面杖压过的吧?短鼻?短得都快看不见鼻子啦!还有这双眼睛……这是芝麻吧……不对……芝麻上还有褶子!”
“就骨骼来说,这种脸型确实是典型的圆脸。”沈卓的语气带着几分认真。
他听说,画通缉告示,就得选取有特征的点进行放大。
因被陶夭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画,眉宇间涌起一丝疑惑:“确实……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可那些伙计就是这么说的,也没说圆有几分,短有几分呀?
再说,短鼻和翘鼻……结合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真的有些难以想象。
“有些?你是故意的吧?”陶夭很怀疑。
当初那度牒他不是画得很完美么。
“我需要亲眼见到人……或者骷髅。”他每次作画都是按着真人描摹的。
“没想到呀……”陶夭啧啧嘴:“亏我还以为你是马良再世呢!”
沈卓虚咳一声:“没办法,要不我们去找个画师?”
“哎,不必!”陶夭小手一扬,又点点自己:“我先试试。”
请画师一听就很费钱呀,谁知道谢渊会不会给报?
“看我的!”她撸起袖子,一把抓起桌上画笔,气势十足地开始挥洒。
沈卓看着陶夭那夸张的动作,嘴角微动,最终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写意大师陶夭扔了笔,得意洋洋地将画纸“啪”地一声拍到沈卓面前。
“好了!大功告成!”她叉着腰,仿佛稳操胜券。
沈卓接过画卷一角。
陶夭画得……差强人意。
脸也没比沈卓的好到哪里去,像个大饼。
这样的人,往街上一站,一盏茶的工夫,那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简而言之,太过大众。
“也不知道像不像。”陶夭显然也发现了问题。
“……算了,果然作画这事,还得请专业的人来。”
她手一松,画纸便轻轻落于地上。
“你去哪?”沈卓及时拉住陶夭一小片衣角。
“大牢。”正好也见识一下这州府的大狱长的什么样子。
监牢内部光线昏暗,地面坑坑洼洼。
陶夭尽力掩住自家小脸,鼻尖还是嗅到潮湿霉味,夹杂着隐隐腥气。
“咦?”她擦擦眼。
怎么好像看到一抹宝蓝色从墙角过去了?
“哎呀,沈卓你等我一下啦!”
陶夭咽咽口水,挨个张望过每间牢门,又快走几步,贴到沈卓背后。
第41章 有晚宴啊!
“呦,好俊的小娘子!”一个满脸横肉的犯人突然抓住铁栏,邪笑一声:“过来过来,让老子好好疼疼你!”
陶夭被突如其来的披头散发吓得一激灵,脚步顿了顿,跟在她后头的两个伙计收不住步子,直接撞上她背。
三人就同被推的牌九似的。
沈卓感觉自己的背后承受了太多重量,无奈回头:“别怕,跟紧我。”
还好他力气大,不至于被撞倒。
几人来到牢房深处。
谢令辰所在的单间当然与众不同,内部明显整洁许多。
看到陶夭和沈卓,他眉梢一挑:“怎么,审我来了?”
陶夭拉着沈卓径直走进牢房,后面还跟着得意楼的伙计。
“伙计们!”陶夭将两个伙计扯在一处:“把那个妇人的模样描述清楚,咱们这儿有个专业画师!本案告破,老板一高兴,定会发下赏钱,你们可得认认真真的,知道么!”
谢令辰冷哼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我现在被关在这里,还能帮你们什么?再说,你夫君不是也会画么?”
陶夭假装没听出他话中酸意,转而娇声道:“哎呀,我们都知道全城就你画得好!”
她像是完全忘了那日是如何点评白梅图的。
“谢公子你就别酸了啦!难不成你还真想替那真凶偿命不成?”
她话音软糯,尾调还刻意微微上扬。
一旁,沈卓的语气颇为郑重:“在下画技远不及谢公子,还请公子一试。”
被这俩连番吹了彩虹屁,谢令辰终是接过陶夭早就准备好的画笔与颜料:“说吧,什么样?”
伙计甲开始回忆:“那妇人的脸圆圆的,眼睛有点小,眉毛淡淡的……”
谢令辰开始在纸上勾勒线条,举手投足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流畅感。
不多时,五官轮廓便跃然纸上。
谢令辰甩了甩画笔:“怎么样,像吗?”
伙计甲皱着眉头盯了片刻,伸手比划了一下:“鼻子宽些,嘴也大点。”
谢令辰手腕一转,在纸上轻轻调整了几笔:“现在呢?”
伙计乙凑过来看了看:“嗯,好像是那么回事了。不过……她看着好像更年轻些。”
“哪有!”伙计甲打断了他,“差不多就是这样。哦对了,她手上好像有痣……”
“现在大人们问的是脸,又不是手!”伙计乙嘟囔。
“……”谢令辰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滞,动作不若先前那般流畅。
“那你们可记得……她衣服是什么颜色,有什么特殊的花纹?”
“我不记得……就是普通衣服吧?”伙计甲的眉头拧成一根毛毛虫。
“我记得!”伙计乙复又插嘴:“蓝色的,应该是丝绸,袖口上头的花纹……好像是梅花吧?”
“是么?”谢令辰的笔几乎完全停住。
“怎么了?”陶夭皱眉。
“没什么。”谢令辰愣了片刻,复又挥毫。
不多时,他将画笔一搁。
“这样对么?”语气里透着一丝古怪。
“我看看~”陶夭伸长脖子,状如长颈鹿。
谢令辰的画技确实非同凡响——画中的妇人五官端正,表情自然。
虽说乍一眼普通,但细看之下,却依稀透着几分熟悉感。
陶夭将画纸折好,挥挥手,示意伙计们可以走了。
又看向谢令辰。
“行了,现在没人了,说说呗,你和冯季昀今天在得意楼都聊什么了啦?”
谢令辰背靠着冷墙,双手环胸:“冯季昀那个家伙叫我来得意楼,是对我下最后通牒,他说……不管是学馆的月考,还是州府的学考,我都是靠作弊得来的成绩,还说我押题押得太准,太假了。”
“他还威胁我,说要将我作弊之事禀告地方学政。”
陶夭挑
了挑眉:“哦?”
怪不得这家伙刚才不提,这要是提了,岂不是更百口莫辩了?
“那……你真作弊了?”
“无稽之谈!”谢令辰冷哼一声:“学馆的考试本就是死板得很,就那几个套路。家慈请了名师,每日盯着我写文章,还要背范文,押中几次题又有什么稀奇的?他自己学得一塌糊涂,还眼红别人。”
“那冯季昀就罢了?”陶夭直觉还有后话。
“要说作弊,他不学无术,还心胸狭窄。”谢令辰顿了顿,语气稍稍低沉:“总觉得别人能赢他都是靠运气或者歪门邪道,他把我叫到得意楼,无非就是自以为抓住了我把柄,想要逼我低头。”
“所以,你就怀恨在心,然后把他给……”陶夭以手为刀,又相当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
“我没有。”谢令辰的双手紧紧抓住栏杆。
“我本不想去……只是,母亲让我与同窗和睦相处,我不好叫她失望。”
“……好吧~”她就是诈一诈他。
“画谢啦~你等我们好消息吧~”陶夭扯扯沈卓袖子:“我们走吧。”
“等等!”谢令辰急急喊住了她,脸都贴到了栏杆上。
“……怎么?”陶夭眯起眼:“是想让我给你拿点好吃的来么?你这……也不需要啊?”
他那牢房里还摆着几个食盒呢!
谢令辰深吸一口气:“……王厨娘她如何了?”
“啊?”陶夭挑眉:“你堂堂谢公子还关心一个厨娘啊?”
“我……是关心吃的。”谢令辰垂下眸子。
“平时总是她拿吃食来看我。我……有些想她做的糕点了。”
“哦……要不我去帮你跟她说说,给你做点送来?”
“……不用了。”谢令辰摇摇头:“如你所说,我这里吃的已经够了,不必麻烦她了。”
陶夭刚踏进府衙的院子,就撞到了一人。
“王厨娘,你这么急啊?”
“哦……对不住啊陶娘子,厨下有些忙。”王厨娘低下头:“今儿晚上有宴,知州大人吩咐,要招待司刑和沈仵作,共同探讨案情。但人手不够,我这还缺点食材,这不就想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