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人绕到主驾驶位。
“郑叔在路上了,”沈澈吩咐司机,“你和他一起回。”
司机沉默,同样处于社会底层的他,默默走进急诊室。郑叔前天刚被追尾,小老板让他来接?司机的命不是命吗?
卢子郁心中一暖:“哥,你开啊?”
“你开车我信不过。”沈澈丝滑地抹了一把方向盘,加装过雪链的车胎碾过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卢子郁莫名:“?”
沈澈瞟一眼后视镜,后排的“粽子人”正在剥壳。两道视线不经意撞到一起,在他的逼视下,池乐悠乖乖系上后排安全带。
副驾的过气小鲜肉形象全无,长腿一抻,搁到前挡台,卢子郁懒声道:“有专职司机的感觉真好。”
沈澈丢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坐稳了。”
这么贴心?卢子郁眯着眼,总觉得他哥的刀子嘴没藏好话,他目光来回循:“你怎么不提醒妹妹呢?”
后排的女生扒住安全带,脸上写满了“别cue我,求求你了”的表情。
司机面无表情:“她的座位最安全。”
“我的座呢?!”卢子郁破防了。
“副驾乘客的危险系数最高。”司机平静出声,踮一脚刹车,手顺时针打方向。车行驶在泥泞的雪路,卢子郁天旋地转。
怪不得,他哥不让池乐悠坐副驾呢。原来他哥让亲表弟冲锋陷阵,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心上人。
他不是瘟神,是阎王在世。
蜷缩在副驾的男人想吐,晕车的那种吐。
.
一路颠簸,雪路不好开,半小时后,车堪堪开到任蜜家门口。
小区的雪道清了出来。隔壁Mathew家男主人帮忙修好门锁。
沈澈:“你下车把悠悠的东西收一下。”
卢子郁:“……”
他前脚下车,后排女生跟着也想下车。
啪嗒,中控落锁。
她下意识地抬高眼:“怎么了嘛?”
“那晦气地方不准去。”
“我要帮任蜜看家。”
“抱歉,你的活儿被别人接手了。”
“?”
行李箱滚轮卡雪里,卢子郁成功地跌了一跤,瘸着左脚吃力地绕到后备箱。
后厢盖自动升起——塞进女生的行李箱,以及卢子郁的憨笑:“哥,办妥了。”
驾驶座递来夸奖声:“Goodboy。”
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卢子郁像只被奖励的边牧,清澈的瞳面荡漾出兴奋之光,“害,哥,这都不叫事儿。”
边牧巴巴儿绕到副驾,拉门——
上锁了。
车窗降下一半,沈澈:“我和悠悠的,好朋友的,后爸商量过了,这屋归你守着。”
车外男人和后座女生同时错愕:“?”
“不是,哥?你什么意思啊?”卢子郁矮下身子,十根手指扒在窗沿,话音透出焦急。
沈澈解开安全带,弓腰越过中控台,长臂探出去,揉他脑袋:“乖崽,小鬼当家。”
迎着风雪的年轻男人站在后视镜里,逐渐变成一条会蹦会跳的电线杆。
“沈澈!你大爷!”
“认识你——”
“是上帝对我最大的惩罚!”
“上帝快灭了他!”
驾驶室车窗半降,伸出一只拳头。Piu,中指起立,沈澈:“小郁子,这儿的上帝只懂英文!我送你多邻国账号,好好学。”
“……”
雪胎压实冰面发出的咔嗒咔嗒声,状似熊孩子故意踩碎饼干渣。
池乐悠唇畔翕动半晌,没组织出一句话来。
“想骂我呢?”司机先发制人。
原本淡樱一样的健康唇色,此刻像褪了色的便签条。
后排乘客倏地阖上嘴唇:“我没骂你。”
“心里骂了。”
她别开脸,故意看窗外,街景缓缓倒退,车速平稳,司机刻意开得很慢。
“…你怎么能让子郁哥看家呢?”
“不是要送床吗?他年轻,有使不完的牛劲儿。”沈澈不以为然,“你病着怎么看家?当心我举报你闺蜜非法用工。”
她哑然。
眼前又浮现卢子郁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条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池乐悠帮他说话:“子郁哥是好人。”
“我就不好吗?”
她思忖一秒,老实点头:“也好。”
“你夸我弟六个字,夸我只有两个字?池乐悠,你敷衍我呢?”他还没跟她计较喊卢子郁“哥”的事儿!
“……”
还都要比?!
远方天色阴沉,本该有的落日和晚霞被浓云卷走。男人板着的脸看似严肃,可池乐悠窥见他眼尾蜷起的笑纹。路遇红灯,前车的尾灯映红他的脸,和晚霞的颜色如出一辙。
差一点被蛊惑。女孩子刻意矮下身子,不和后视镜里的男妖精对眼睛。
他从中央扶手箱拿了根糖,冷着脸递到后头。
池乐悠接过。
枫叶国土特产——枫叶造型的棒棒糖,哄小孩儿用的。任蜜给国内亲戚带过好多包。
沈澈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后座的小白眼狼正在揭糖纸。
绿灯。
前车是辆巨大的撒盐车,白色的盐粒从U形料斗撒出来,像一场微型暴风雪。
越野车保持车距,乖乖跟在大家伙的身后。
小白眼狼忽然解开安全带,俯身上前。
空气被搅动,飘来她身上的味道。
“池乐悠你…唔。”正想训她违反交规,嘴里多了一根棒棒糖。
她的声音轻快,似跳动的音符,似春日山涧流动的溪水,似浅滩汲水的小雀,橘色小爪踏碎水面天光。
“你是我的ins好基友,给我300刀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明明演技了得却只能屈才演丧尸的群演,带我看病的热心老乡。”一口气说完,她嘴角一抽。她什么时候加入夸夸教的?
甜腻的枫糖浆袭击味蕾,迫使不爱吃甜的男人曲起嘴角,眼底是化不开的甜。他被糖衣炮弹击中,骨头酥得像得了十年骨质疏松。
“还有呢?”
“你还想听?”不腻吗,不烦吗?池乐悠惊呆了。
她词穷了,但前排司机显然没听够。
脑海里兀自冒出一句话:朴素的语言最直击心灵。
“池”郎才尽后,女孩子终于憋出一句:“你最好了。”
“喔~”
这是满意了?
池乐悠偷瞄镜子里的男人。
他的面颊层叠渲染,透红如待摘的阿克苏。
她纳闷:“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他脸红了?!怎么可能?!除了出生那会儿胎粪卡鼻,差点窒息,他这辈子没红过脸!
池乐悠抓着主驾驶的椅背,脸凑过来一些,嘀嘀咕咕:“被我传染了?”
“坐回去。”他的背瞬间挺得老实,头差点顶到车顶。车以20码的速度挪移,他又说:“再不老实,让警察抓你。”
“哦,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她肯坐回去了,将注意力放在窗外。
大雪终于停了,街道正在灾后重建,路上车不多,铲雪车、撒盐车兢兢业业工作,偶有救护车疾驰而过。
她不再观察司机的一举一动,沈澈又浑身不得劲了。
他哼哼两声,成功引来女生的注意:“好像也许大概是有点不舒服。”
池乐悠暗忖,那他肯定不是嘴巴不舒服,他的话比平时多好几倍,她索性耐起性子,问他哪儿不舒服。
“口.干.舌.燥。”
“……”
后面递来一瓶水,越过扶手台直接置于杯架:“多喝水,盖子打开了。”
大少爷不喝,埋头开车。
“你不渴了?”
“病气往头上去了。”沈澈恨恨道,“我发烧了,你传染的。”
他说话掷地有声,池乐悠忆起自己发烧时有气无力的模样,症状不一样啊。
越野车成功超了扫雪车,前方大路撒过盐,路上干净些许,积雪明显变薄了,露出青灰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