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头火起,置于书案上的双手瞬间握拳,寒眸凛冽如冰刃,恨不能立时将人斩了!
张厉看不下去这傻子,赶紧上前将人拎走。
“什么药,什么药!殿下是医家,还是你是医家啊!”张厉拎着人数落道。
“好生将太子妃治好,说不准有你一条活路!”
领子卡着喉咙口,唤水忙道,“哦哦,我晓得了,晓得了。”
张厉松了手,唤水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没工夫再管这人,他都要自身难保了。
国师一事,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此等纰漏,那日暗卫来报,唤水姑姑曾与国师于禅房中密谈。
他并未起疑,一来知道两人之间有渊源,只当是叙旧,再者唤水是殿下信任的人,便没有深究。
谁承想!
谁承想!
但转念一想,殿下今晚勃然大怒到底是为唤水擅自做主、知情不报,还是,他并不想要太子妃恢复记忆?
殿下对太子妃连性命都可豁出去,又如此费心为她寻解方,想来是前者,天家威严不可冒犯,是唤水太不懂事。
他一边想一边步履沉重地往书房走去,希望他能活过今晚。
太子一夜未眠,于书房中枯坐,想了一晚上要如何将人稳在身边,翻来覆去在心底推演出了诸多计策。
及至东方既白,书案旁边的窗柩上落上一丝晨光,他才缓缓起身,往寝殿行去。
寝殿中的云棠一夜昏睡,晨间醒来,揉着莫名酸疼的后颈,洗漱梳妆。
“你怎么了?”云棠在铜镜中瞧着给她梳头的唤水,手在发抖,“哪里不舒服吗?”
唤水不敢说话,又不能不回话,“奴婢无碍。”
云棠眨了眨眼,怪怪的。
又瞧着梳妆台上的妆奁、首饰,好似都换了新?
着实奇怪。
第50章
“殿下昨晚,是歇在他自个儿的寝殿吗?”
云棠手中抓着一缕青丝,有一下没一下得打着圈,一双杏眼清透明亮。
唤水早被那一遭吓破了胆,一听她提起昨晚,手抖地差点连梳子都拿不稳。
殿下是个十分会诛心的人,那两位被打得血肉淋漓的太医被内侍草草塞在一间陋室,连床铺都没有一张,就直接拖着甩到了稻草堆里。
还指定让唤水去医治,要她日日瞧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日日胆颤、畏惧。
训诫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能做。
云棠从铜镜中瞧着身后的人,神色不似平日沉着,瞳仁闪烁,额角甚至冒着冷汗。
有古怪。
昨日来教她秘戏的谭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体面的嬷嬷,言语间明里暗里说着殿下的后嗣之事。
皇家以多子多福为美,开枝散叶不仅是血脉传承,更是关系国祚的要事。
彼时她被那秘戏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想,这话里好似夹带着让她为殿下广纳姬妾的意思。
谭嬷嬷的意思,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但她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
可殿下不仅仅是夫君,更是国家的太子,她的这一点私心怕是不能两全。
“殿下身边,有没有别人在伺候?”云棠又问道。
唤水闻言,“噗通”一声跪下,只一个劲儿摇头。
可别再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唤水这番形容,更让人生疑,难不成殿下昨晚真歇在哪位姑娘房里了?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平日里见过的侍女,在点滴间思索从前她不曾注意的蛛丝马迹。
“在说什么呢?”
太子自殿外走来,虽一夜不曾安眠,但依旧是一派清朗俊美模样,不见丝毫疲态。
唤水听着这声音,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上长着尖刺、涂着剧毒,但能解一时是一时!
李蹊来时,心里已做好万般准备,哪怕端坐在梳妆镜前的云棠从绣格里掏出一把刀,他都不会有丝毫意外。
毕竟以她那刚烈果决的性子,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
他走到云棠身后,圆圆的脑袋只到他胸前,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对上。
双方的眸中都带着对彼此的几分困惑。
怎么这么平静?
李蹊试探地将手搭上她纤细的肩膀。
云棠的视线自他面上往下落,落到那双手上,乍然转身,双手小心地捧着他的手。
“殿下手怎么了?!”
站着的太子爷,跪在一旁的唤水,听见这话,俱是一僵。
那白色纱布自虎口处绕着手背,隐隐还能见到一点暗红的血迹。
“殿下昨晚还好好的,什么时候受的伤?”云棠仰着面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李蹊动了动手指,垂眸深深地望着她,昨晚云棠说的话他已经翻来覆去想了一宿,言语中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些月来发生的事。
记忆只停留在诏狱饮下药的那一晚。
而现在,她又好似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怎么回事?
“无事,一点皮外伤。”
他回道,而后看向还跪在一旁的唤水。
唤水眼神困惑,一无所知模样。
云棠早已忘记了方才的怀疑,一颗心都挂在这伤上,“会影响殿下写字作画吗?会影响揽弓射箭吧。”
她牵着人走到书案边,将人按坐在圈椅里,又去药格里取出金疮药和纱布。
如此悉心体贴的模样,简直让李蹊神昏目眩,一颗心温温热热,像是被小火烘着捂着。
云棠皱着眉头,拿起剪子将纱布剪开,一圈一圈取下纱布,虎口处的伤痕露了出来。
看着像是牙印?
牙印?!
怎么会有牙印?!
云棠眼皮往上一掀,眸中的关切之色缓缓褪了下去,结合昨日嬷嬷的那些话,心中的怀疑更甚。
“殿下,“语气森森,眸色冷冷,”这是被哪个姑娘咬的?”
驰骋朝堂如履平地的人,当下突然口拙了起来,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昨晚的事。
一颗心好像从万层高楼坠落,原以为会是粉身碎骨,不曾想竟是平安着陆,但这平安着陆中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点类似于遗憾的东西。
云棠不喜欢这样殿下这样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大抵就是默认。
很多事情是不必说出口,大家都默认的。
但这默认无异于晴天霹雳,拿着金疮药的指节渐渐发白,眼底似是隐隐泛起水光。
负心薄性少年郎,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些诗句写得真好啊。
云棠恨不得将金疮药全洒到这人脸上!
刚抬起手腕,却思及深宫之中,她只有太子这个依仗,若是惹恼了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手腕又缓缓落了回去。
“殿下,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徐内侍不知里头的官司,进来传话。
正好云棠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人,将金疮药往上略洒了些,拿起纱布随手缠了两圈,扎了个丑丑的结,金剪子“咔嚓”一剪,就算包扎好了。
“殿下快去吧,娘娘定是有好话要跟您讲呢。”
太子看着她冷冷的眸子,一时没摸透这里面的关节,眼下一片混乱,他亦不再多言,起身出了寝殿。
唤水终于机灵了一回,寻了个借口亦出了寝殿。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书房,唤水对这地方很有些畏惧,一踏入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手脚僵硬。
“怎么回事。”太子沉眸冷声问道。
唤水声音颤抖,“回禀殿下,奴婢是初次解此丹毒,对其毒性、药理不够熟悉,想来要解这霸道丹毒,非一日之功。”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太子妃刚中毒时候,本应昏迷的人却时常夜半醒来,推测可能是夜间的她意识更为清醒、强烈。
不过这只是她潦草的猜想,不敢对殿下讲。
方才她在殿内瞧着,心中也存了另一番较为靠谱的猜想。
“殿下认为有无这种可能,”她抖着胆子问上一问,“太子妃如今只是在假装失忆?”
初初他亦有此怀疑,但细看就知道不是,一个瞧他的眼神里带着爱意,而另一个就只有恨意。
即便云棠想要离开皇宫,她也装不出来爱他的眼神。
这一点,他很清楚,也很有自知之明。
“不用做此猜想,你好生伺候,若治不好云棠,孤唯你是问。”
太子放下这话后,起身往皇后处去。
坤宁宫正殿内,不仅仅坐着皇后娘娘,另外还有两人。
太子踏进殿内,一眼便瞧见了那位端坐下手的年长男子,陆思重。
陆思明的长兄,自幼随父驻镇西北,战功赫赫,军心所归,是十万西北大军当仁不让的下一任大将军王。
其年岁刚过三旬,生得气宇轩昂之余,又多了几分行伍之人的杀伐气,较旁边的花花架子小侯爷,更是威严稳重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