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进来了,只能跪下回禀。
“回殿下,经暗卫秘密追查,近日出入陆侯府中的医士不多,其中前太医院院判雷知明,日日都会进府请脉。”
“属下又翻阅数月前陆侯府的密卷,侯夫人受杖伤时,便是请了雷知明医治。”
“他近日可曾进过太初殿。”太子皱眉道。
“回殿下,不曾。”
“他那尚在太医署的徒弟呢,曾经的旧友呢,可曾私下会面,那些人又有没有接触过太初殿的人?!”
太子言语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一句句诘问如重石砸向盛成的脊背,直砸得人直不起腰来。
“殿下恕罪,属下即刻再探。”盛成额角冒出细汗,心中畏惧又不得不从怀中拿出那只百鸟朝凤金步摇,言道。
“殿下,杨婉拿出了皇后娘娘御赐的金钗,直言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不可滥杀。”
太子瞥了那金钗一眼,一个字都懒得多言,抬脚就走。
盛成跪伏在地,只能看到身旁掠过的石青长袍与玄色皂靴。
徐内侍紧跟了上去,又给徒弟使了个眼色,将人扶起来。
盛成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来回深呼吸后,拱手朝小内侍致谢,而后走出书房,朝人一招手。
一暗卫走上前来。
盛成将金钗扔给他,“去罢。”
暗卫见左右无人,悄声问:“首领,真要杀?”
“她暗中给皇后娘娘传递东宫消息,太子爷岂能容得下有异心之人。”
“但皇后娘娘是殿下的生身母亲,这也要防着?”
盛成瞧着他天真模样,天家王权富贵面前,血缘、父母、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大力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好似要将他方才受到的惊吓拍出去。
“闭紧你的嘴巴,不该问的别问!”
太子出了书房后,冒着风雪往寝殿快步行去。
轻轻推开两扇雕花檀木门,他悄声往寝榻方向走,帷帐未落,榻上也无人。
李蹊俊眉蹙起,面色愈发难看,脚尖一转,看到了珠帘后,双手交叠伏在窗台上睡觉的人。
窗台边的香炉里,丝缕白烟袅袅而上,窗檐上的冰雪化了,水声滴滴答答,窗外的红梅傲立雪中,不时飞过几只青雀,清啼几声后站立枝头,晃落一片雪雾。
李蹊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就这样慢慢安定下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云棠身边,以手背探了探她的面颊。
迎着冷风睡,竟还是温热的。
他坐在旁边,单手支颐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拢在她眼睛上,替她遮挡天光。
云棠并未睡熟,听见动静知道是殿下来了,朦朦胧胧的神经一下子吓醒了。
这个人手上沾着无数人的鲜血,往后有一日,他不想忍了,或者对她厌了,她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心脏好似被一双魔爪攥着一般,难以呼吸。
她强逼着自己装睡,但心中的畏惧却忍不住。
长长的眼睫卷翘着,眼皮抖动间,末梢几不可察地扫过李蹊掌心,犹如一缕柔软羽毛、一支新抽的柳丝滑过,撩拨着他日益沦陷的心。
李蹊将手放了下去。
云棠无法再继续装睡,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咽下畏惧,乖巧地笑着给人请安。
“殿下躬安。”
李蹊很轻地哼笑一声,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抿入耳后,温声道:“怎么趴在这睡?”
“方才在这看白雪红梅,一时看迷了眼睛。”
她依旧趴着,双手垫着脸颊,粉的面,黑的眸,笑起来时一对浅浅的梨涡格外惹人心弦。
李蹊忍不住俯首想亲,云棠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柔软的手心虚虚贴在他的脸上,剩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
这一眼,更是心慌手抖,越想掩饰就越明显,慌乱间她转移话题。
“我方才做了个梦。”
李蹊观人于微,眼前人的异样怎能瞒得过他的眼,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抓着她的手,拢在宽大的手心里,细细地摩挲着柔软的指根,细腻温热的触感,颇为爱不释手。
“什么梦。”
“梦见,在一处崖边,有棵高耸入云的树,枝干庞杂,上头系着长长短短的红绸,于风雪中好似美人长袖,随风舞动。”
李蹊手上一顿,继而十指紧扣,抬眸看向她眼底,清浅坦荡,并未看到试探之色。
“还有吗?”
云棠又道:“我在踮着脚好像想往树上系着什么,但一阵风来,就把我吹下去了,我*就被吓醒了。”
圆上了,圆上了。
总算是把她的惊慌圆过去了。
李蹊心中闪过诸多猜测,自今日从太初殿出来后,他就隐隐觉得心神不宁。
真是梦?
还是曾经被药物影响遗忘的记忆回来了?
抑或是有什么人,对她说了什么?
“确有这棵树,我们从前一起去过,想去看看吗?”
云棠略有犹豫,但能出宫的机会太珍贵,“想去。”
“等天晴,等风小,我们一起去。”
李蹊将滑落的红狐毯捡起来,将人团团裹起,只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
不管是什么缘由,也不管云棠在打着什么主意,更不用管是不是有人欲在背后兴风作浪。
只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这风浪就掀不起来。
他手上用着劲儿,如从前般掐了掐她的翘鼻,白皙的鼻翼泛起一层红,看着怪可怜的。
云棠耸了耸肩膀,状似无奈地道,“好罢,你是太子,你想捏就捏吧。”
经过丹毒一事,云棠身上的反骨少了很多,柔顺了很多。
若是从前的她,早就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吵吵嚷嚷地非要捏回去才会解气。
李蹊眉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落寞。
面对这样的变化,他难得长出了一点良心,愿意去思考自己对云棠的伤害,以及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这良心太少,转眼就消散于风雪中。
云棠送走太子后,立刻将那红狐毯扔到一旁,仿佛扔掉什么恐吓之物。
她走到长榻边,连着给自己灌了两大杯热茶,又走到暖炉边烤着取暖,半晌过后,那股惊惧之感才算慢慢消退。
炉中燃烧着的炭火,红得发亮,落到她的眼眸中,好似一簇簇火苗。
温水煮青蛙,若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就熟了、死了。
既然结果都是死,为何不为自己再搏一次。
“太子妃!”侍女疾步进来,面色惊慌,扑通一声在她脚步跪下。
“唤水姑姑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架在凳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求太子妃救救唤水姑姑吧!”
第65章
云棠闻言,起身就要往书房去,尚未走出落地罩,脚下一顿,吩咐道。
“将殿下的披风取来。”
侍女抹着眼泪,不敢哭出声,转身去拿。
厚厚的棉毡一掀,寒风夹着雪粒呼呼往里吹,云棠顶着寒风,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行去。
“啊——啊——”
“殿下!!饶命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棠听着这尖叫声,不由手中一紧,脚下越发快地往里走。
“住手!”云棠出声制止。
掌刑内侍看到太子妃,举在半空的厚实板子顿了顿,挺着笑脸向太子妃请安。
而后,又为难地道:“殿下下令,要打五十个板子,如今只打了半数,奴才不敢违抗令旨,望太子妃见谅。”
五十板子?
打完人不死也废了!
云棠转头看了眼书房,雕花木门紧闭,看不到里头情状。
她走到唤水旁边蹲下,抬手抹了下她满头满脸的冷汗。
“到底所谓何事?怎么突然上杖刑?”
唤水唇色惨白,浑身疼得好像有烈火在灼烧,“回太子妃,是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该说的话?
云棠心中思索一番,心中有了猜测,莫非是陛下的金丹之毒?
周遭都是宫人,她不能直接问,正好瞧见手上的明黄色四爪披风,眼神询问唤水。
唤水浑身疼得要死,哪里看得懂太子妃的眼下之意。
方才她被召进书房,殿下劈头盖脸一顿责问太子妃为何会梦见从前之事,那毒到底解了没有!
骤见圣怒,当下慌不择言,结结巴巴地杜撰,可能是,是后遗症。
太子一听这敷衍的混账话,直接一挥手,将人拖出去杖责。
云棠见她迟迟不说话,将那披风一抖,盖在了唤水身上。
“我这就进去请旨,此乃殿下的披风,我没出来前,不准再行刑。”
内侍点头哈腰,他也不敢得罪太子妃,有这么个台阶在,再好不过。
书房内,李蹊正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只步摇,黄金雕就的海棠花闪着夺目的光辉,金线穿织着宝石珠子。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着那珠子,泛起一片细碎而璀璨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