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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胡女浮沉录_青溪客【完结】(168)

  她愤恨到了极处,高声嚷道:“你这话……你这模样,和以色事人的女郎们有分别吗?婚姻大事,也是可以拿来出卖的吗?”

  “在妻子面前……在你面前,我怎样都可以。所以古人才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不知何时起,门外嘈杂的喊叫声已变小了。城中的暴乱,俨然已近终止。

  杨炎仰头望向天空,只见一轮金红色的太阳仍旧高悬天上。他略略茫然,劫后余生似的,于是也就越发觉出那日轮的明亮,和那热意的炽腾。他扶她起身:“我陪你去洗脸罢。”

  在他的屋子里,他以仆妇的姿态服侍她。他给她打了水,站在一旁,静待她洗完脸,又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冷水洗濯后,那双才流过泪的眼睛犹自发红,比平日多了些许媚意,她的鼻尖也泛着红色。因此那媚意中又掺了一点无邪之气。

  他谛视她洗净后的脸,一寸寸地看,从眼看到鼻,又从鼻看到唇。

  他吻了上去。

  “唔!”

  她还记恨他方才的话,用力推拒了几下,逐渐陷进他的怀里。大哭之后原本就容易发晕,残余的悲意使她发晕,唇舌间的甜蜜也使她发晕。

  外面的天地远了。他怀抱以外的世界,仿佛一概失了声音,褪了颜色。

  ……他说的是,她若做他的妻子,他就随她亲。可以此刻的攻守之势而论,分明是她随他亲——她愤然想道。

  “他……也这样对待过你么?”

  她喘着气,听见杨炎的问话,却不解其意。过了数息,她才明白过来,继而语塞。在常山郡署的后宅,她卧床养病的时节,张忠志确实曾经……

  那张娇红脸庞上细微的神态变幻,自是被杨炎尽收眼底。他妒恨欲狂,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从她短衫的领口探进去:“这样呢?”

  “没有!”她慌张起来,瑟缩着向后,却被他箍得极紧,挣脱不得,“没……”

  “这样呢?”他是天资颖悟的画师,懂得如何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用笔时不滞于手,不凝于心,只用手指时自然更能臻于妙境,浓淡得法,疏密亦得法,有时果决如冰澌斧刃,有时细致如点缀轻粉。她捱不住了,连连求饶:“没有,求你,求你……我……”

  “嘘……”他扯开她的裙带。红艳的裙裳落在地上,彷如绽开一朵蔷薇,数片花瓣拥着一段明媚鲜洁的白。

  他已有八个月没见过这副身躯。他渴极了,也热极了。见她已没了气力,他索性将她抱到榻上:“这样呢?”

  “没有。真的没有……求你……杨郎!”她避无可避,哀哀求恳。

  “求我?求我更向深处,探微寻幽,还是求我暂且留步,专心赏玩这一地一景?是求我登堂入室,还是求我鼓棹过江?”

  “杨郎,你……你说过的,在你家里,你要守礼,不能亵……亵慢我……”

  他的手依旧在她的肌肤上游弋,口中质问:“可你不是也说过,你想要我的身体?你到底要不要?若是要了,我便不能容你嫁给别人了。”

  “你……有你这样的男子么?哪有……用自己的身体……诱惑女子的……男人?”

  “为了你,我如今死也甘心,遑论以色事人。”杨炎的手指停在她的膝盖上方,“何六,你要不要我?”

  她万分羞窘,扯过锦被遮住脸,不作声。可他一直也没有移开手指,直到她啜泣道:“要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总是……总是怕,我怕以后……我也不明白我怕的是甚么,我……”

  杨炎长长叹了一口气,反复默念了几段经文,遏住情欲。他掀起锦被,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看着她的脸:“好,我等你想清楚。但是你别怕……别怕。我陪着你。”

  她散着长发,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他的手。

  “就算你最后不要我……你也没有甚么好怕的。何六,你这么好……人人都愿意待你好。”

  第142章 (142)至德二载八月十七日至八月二十九日 (一)

  依照《礼记》,帝王阅兵讲武,当在深秋、孟冬之时。所谓“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原是千年以来的常理:春夏两季,理应入兵收众,不害万物生发之德,而麦以秋种。倘若在播种完毕以前阅兵,耽搁农时,第二年便有宿麦不登、无所收获之忧。秋狝冬狩,都只能放在农事的间隙。

  然而八月十七日的这场阅兵,恰恰正在播种宿麦的时节。凤翔城中暴乱后,为了安稳人心、威慑乱民,也为了鼓舞士气,以明朝廷平荡逆贼、克复两京之志,皇帝安排了这场大阅,并亲自登上城楼观看。

  阅兵前后,自然又要戒严。似无穷尽的戒严之间,何、封二人来到凤翔已有一月。狸奴初时不想离去,到得如今,却似乎是不敢离开——或者说,不敢回常山郡。

  封玉山道:“你不如索性等到天下平定,不论是大唐平了大燕,还是大燕平了大唐……到时候你再回河北。在那之前,薛将军应当能够保你母亲平安。”

  “等到天下平定?你怎么不说等到我死了再回河北?”

  “等到你死了再回去?好像也不是不成。你这种人,活着就要烦恼这些没用的事,只有死了,才能不再烦恼。”封玉山拎起地黄粥,“啧,和你说话真是浪费光阴。我去给它洗澡。”

  “封五你放心!”狸奴在他背后大喊大叫,“我比你年轻,必定比你活得久,比你死得迟!”

  “哦?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只小四岁,未必比我死得迟啊。”

  “四年很长的!”她初到长安便是四年半以前的事,算来宛如隔世。

  “嗯,有道理。”封玉山嘉许地点头。

  “所以……”

  “所以,张将军和这位杨郎都比你年长更多,他们必定也死在你前头。你确实得好生斟酌。不然,还是嫁一个年纪比你小的男人罢。”

  “……”

  封五郎的这张嘴,利比上古名剑、西域宝刀,时常将狸奴气得要打人。但是此刻,她却于气恼之外,暗自生出一缕真实的恐慌。母亲安氏不再年轻了,她能够孝养母亲的日子还剩多少年?母亲恨透了汉人士族子弟,她听闻自己离了河北,来关中寻杨炎,难道不会生气么?倘若就在自己踌躇不决的这段时日里,母亲生了病,又当如何?

  不巧的是,凤翔解禁的第二天,封玉山染上了风寒。狸奴见到他两颊潮红躺在榻上起不得身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我听说昨晚你只穿一件短衫,在院子里逗猫……你是不是以为,凤翔比行唐和暖,你在凤翔就不会受寒?就算再暖和,也已经到八月底了!”

  她一边斥责他,一边递给他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封玉山接过帕子,语声恹恹:“难得解禁了,我心里高兴,就大意了……你训斥我作甚么?我恐怕要躺几日,你想走的话,就自己走罢。”

  杨炎侧脸,极快地扫了狸奴一下。狸奴既惊又窘,忙道:“我……我还没说要走。再说,我纵是要走,又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走?”

  “咳咳……你这话容易叫人误会。男女有别,你快出去罢……也免得染了病气。”

  狸奴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杨炎看了看她的背影,又在榻边坐了下来:“封兄是在帮我么?”

  “不是。”封玉山断然道,“你也不必这般客气。一介逃兵,当不得你一个兄字。”狸奴一走,他的精神便似好了一二分。

  “不论如何,多谢了。”

  “我当真不是帮你。我是帮她。”

  “嗯?”

  “你我都是男人,我直说了罢。张将军为她做的事,实在比你为她做的事多,可她还是想来找你,还是舍不得走……因此我帮她再拖上几日。我好转以前,你要是依旧没能让她改变心意、决心留下,就认输罢。不对,只怕……也不算输。”

  数日后,皇帝发了一道诏书,为杨播加官左散骑常侍,并赐号“玄靖先生”。左、右散骑常侍分属门下中书二省,太宗皇帝曾以之为散官,后又转为职事官,掌规劝讽谏、顾问应对之事。散骑常侍虽是从三品高官,但在本朝素来没有实权,往往只是用作原本已有职事的公卿大臣的加官,彰显其身份尊贵。杨播虽得了这个官职,却也不须真正入朝供奉。当然,皇帝为他加官,也不是要他真正入朝供奉:上皇在位时,曾征召杨播为谏议大夫,他却辞官回家尽孝,那么到了今日,奉行孝道的新帝,自然要赐他一个比谏议大夫更高的官职——毕竟新帝念念不忘上皇在蜀地过得如何,每回传信到蜀地前,都要恭肃跪拜,涕泣动容,令所有臣子感动不已,以至于境内多了不少赤雀、白狼之类的瑞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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