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芙妮的眼泪在眼角慢慢凝聚, 然后顺着她的眼角，顺着她的脸颊, 缓慢地滑落, 变成了一颗颗珍珠，在地上敲击起沉重的乐章。
她对上了西特的眼睛。
“进来吧。”西特看着她, 冷静地说道。
达芙妮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近乡情怯，尽管这里并不是她的“乡”, 她踌躇着，却不敢往前走一步。
西特叹了口气, 她放下小芙，走出来，牵起达芙妮的手，拉着她走进了屋子。
那个令她厌恶的男人站在屋子的角落里，尽管她知道伯格的灵魂早已被吞噬，达芙妮仍然厌烦这个躯体。
西特的女儿正睁着两颗杏仁般的眼睛看着她, 她长得很像西特，让达芙妮心底的某个角落变得柔软了一些，她似乎能够从眼前这个孩子身上，看见西特小时候的模样。
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绚烂，这样如朝阳升起般的美妙生命。
她挪开了眼，“西特，你什么时候记起我的呢？”
什么时候呢？西特看着眼前这位友人，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在她的身上留满了印记，却没有改变她的友人分毫。
她化上成熟的妆容，她的唇脂红的有些发黑，但是她看着她的眼神，又那样小心翼翼。
让她轻易想起第一次见到达芙妮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呀。
“在小芙死去的那一天。”西特轻声说道，那是她的噩梦，是她永远也不想回忆起的日子，但是现在，她非常冷静地诉说出她的遭遇。
其实，在那之前，她便梦到过达芙妮了，梦见她的浅淡的笑容，梦见她伏在她的膝盖，梦见自己在前方奔跑着，她在身后哼着歌。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少女，有着父母的宠爱，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平静而美好地过下去。
直到那一天，小芙的身体变得冰凉，直到那一天，她愤怒地站在祭坛上，她毫无形象地怒吼着，却对上伯格冷漠的眼神，她看见底下男人们不耐烦的神色和女人们低着的脑袋。
她抱着小芙的躯体离开了，“让海水淹没我们吧，海洋会让我们再次相遇的！”
她这样想着，跳进海里。
可是她没有死，醒来的时候，她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小芙躺在她的怀里，没有体温，但却缓缓睁开眼，“妈妈？”小芙带着疑问说道，西特颤抖着，抱紧了她的孩子。
伯格一夜之间变了，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好用的机器，不太说话了，但是却变成了一位合格的父亲起来，他会准备食物了，会打扫屋子了，会在小芙伸出手的时候拥抱她了。
他变了，但是西特不在乎他还是不是原本的伯格，她只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强烈的刺激让她彻底想起了一切，想起了那位为她唱过许多首歌的女孩。
小芙再也长不大了，但是没关系，她在她身边就好。
西特有的时候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被白发占领的脑袋，想着达芙妮不愿意来见自己也好，这样，就看不见她的衰老了。
只是有的时候，她会坐在第一次遇见达芙妮的那一块礁石上——那一块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块被照亮的礁石上，哼着歌，看着脚下的海浪翻滚。
渐渐的，她发现村子里的男人们也变了，他们变得尊重妻子，有的时候，也愿意陪孩子玩闹了。
女人们也发现了异常，但是谁也没有说，只是她们脸上的笑容，变得多了起来。
这样就很好，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你过得还好吗？”达芙妮小心翼翼地问道。
答案其实那样明显啊，在她从冰冷的海水里托起那具熟悉的身躯的时候。
可是她却逃跑了，像一个懦夫一样，她做了个交换，换回了小芙的灵魂，她看见西特的笑容多起来，她想着让她好好生活吧，别知道那些不堪而痛苦的真相了。
只是有的时候，她会到那个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这位她心爱的友人。
达芙妮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变成一颗又一颗珠子，滚落得满地都是。
西特再次叹了口气，“亲爱的达芙妮，别哭啊。”
西特向前走一步，抚掉她还未凝结的泪珠，像过去那样，将她的友人拥入怀里。
她后来顶替了伯格的位置，成为了村长，没有人不同意，女人们甚至为此感到欣喜，她终于知道了一切，知道了第一次祭典的祭品，原本应该是她，那一次，是抽签的结果，从许多女人中，不巧地选中她。
她知道了第二次祭典的祭品，是小芙，这一次，是伯格主动提出的，原因是通过入赘从莱格夫妇手中接过的职位，让他在村里的男人里不具有威慑力。
西特还知道了更为重要的一点——其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能够成为祭品。
龙要的祭品，是人的灵魂，无论性别。所以那个时候的母亲，会那样愤怒。
只是既往以来，掌权的都是男人，才没有女人知道这件事，她的母亲，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但是凭什么呢？用女人的性命，换取虚无缥缈的保佑呢？
好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将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女人们，也应该知道真相的。
她轻易拼接出事情的经过，猜到了达芙妮，代替她成为了祭品。
西特无法怪罪达芙妮不来见她这一件事，只是有的时候，她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描摹着达芙妮的面容。
西特希望自己能够记得她，直到生命的尽头，哪怕，她再也无法再见到达芙妮。
她的运气不错，瞧瞧，她们现在不是再次见面了么？
她们拥抱了许久，直到达芙妮停止了哭泣，尽管如此，此时她的屋子的地面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珍珠，小芙正在捡着珠子玩。
此时，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想说的话太多了，这一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西特想起曾经来找过她的那一群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达芙妮。
“有一群可爱的孩子说想要找你，你遇见他们了吗？”她这样问到。
达芙妮猛然想起林恩脖子上的掐痕，心虚地移开眼，“遇见，我邀请他们玩了一会儿，你知道的，我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她悄悄地念了句咒语。
第69章 飞鸟与鱼(结局) “捡珍珠又不是捡垃……
白猫在林恩的怀里睡着了, 她的身子微微起伏着，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让林恩稍稍放心了些, 她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脊梁，突然觉得她比初见的时候瘦了不少。
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总是在受伤, 可怜的小家伙。
“林恩，你的脖子……”猫咪的伤口恢复了许多，但是流失的血液还需要更多的补养。如果可以, 林恩希望能够养她。
此时, 情况缓和, 林恩脖子上的伤口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起来。
莱奥维斯靠近了些林恩，他缓慢地释放出一些光明元素, 元素粒子亲昵地贴在林恩的肌肤上, 修复她那道泛着青紫的掐痕。
暖洋洋的温度让林恩不自觉地闭上了眼，“谢谢你, 莱奥维斯。”
“林恩，吃点东西吧，这样心情会变好一些的。”小白飞到林恩的面前, 掏出了干虾仁。
“谢谢你们，有你们在身边可真好。”林恩感到一阵温暖。
此时迪尤尔蹲在一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道：“妈妈曾经和我说过达芙妮姑姑，在她决定带我逃离海底的那段日子。”
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倾听起友人的故事。
“鲛人厌恶人类，这是很久很久就留下的仇恨, 人类狡诈而恶毒，肆无忌惮地从海洋获取资源，但与此同时，又不断破坏着海洋。”迪尤尔有些茫然地看着带着裂痕的地面。
“海底充斥着各种关于陆地的恐怖传说，妈妈原先也是害怕极的，但是后来，她知道了达芙妮姑姑，知道她向巫女换了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走上了陆地。”
宫殿里空荡荡的，巨钳子螃蟹没了踪影，只留下这一群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妈妈才下定决心，带着我离开的……”
迪尤尔再次沉默下来，他看见眼前的空间向四周裂开，如同破碎的镜子，达芙妮和西特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达芙妮看起来有些扭捏，和在他们面前完全不一样。
但是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后，她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高高在上的，冷静的美人。
地面上铺满了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珍珠，差点让他们摔了个大跟头。
西特向林恩招了招手，“怎么样，你们和达芙妮相处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