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无动于衷,杨姗放弃了打感情牌,直接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她:“这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生日,妈知道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知道你在北京生活压力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多年的积蓄......”
曲柔却连看都没看,开口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道:“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也不必向我倾诉你这些年是如何对我思念成疾,更不必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英雄想要将我拯救,我这一路虽然不太好走,但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人生渲染成苦大仇深的基调,我非常不喜欢这样。”
说着,她轻呼一口气,才继续道:“你也别觉得我在你面前这样冷漠是在故意气你,故意疏远你,没有,我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我之所以这么对你,只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因此我特别珍惜我来之不易的一切,包括我不轻易让他人进入的生活圈,以及我稳定的情绪。”
“所以,趁我现在对你的感情还没有上升到厌烦,请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往前走任何一步了,毕竟,情感这东西,向来不可逆。”
她这番话,说得委婉又决绝。
半个小时后,乘客陆续开始登机,陈岩庭执意跟曲柔一起去了经济舱,本以为升舱的座位换起来会很顺利,哪成想曲柔旁边的人,正好是和朋友们一起的,不想分开坐,陈岩庭见状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再加上他又拗不过曲柔,因此,他只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岩庭都说不清,这次命运分配的拆开坐,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是在飞机平稳飞行一段时间后,突然听到头上传来了一道女声:“你好。”
陈岩庭闻声抬眸,沉默无声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那人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曲柔的母亲,我之前见过你,在律所楼下,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来接柔柔的。”
这话让陈岩庭忽然想起,那次接她时,她临时改变地点的那一条微信,以及没在地铁口等到她的事实。
“你是在追求柔柔吗?”杨姗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
“据我了解,她很不喜欢你这样称呼她,”陈岩庭眸光一凛,语气也沉了几分,“我是否在追求她这件事,也无可奉告。”
“我的姑娘我了解,你俩肯定是情投意合,”杨姗丝毫没有被他的态度劝退,反而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对了,你知道柔柔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
接下来,便是她细数她成长的不易,说到一些情节,杨姗甚至几近落泪,痛诉着自己身为母亲的失职。
她以为她讲这么多,眼前这个男人就会感动于她的和盘托出,甚至在将来的日子里成为她和女儿关系破冰的助力器,但其实,并没有。
在陈岩庭眼中,这些讲述,其实都是廉价的关心。
廉价跟笨拙不一样,笨拙有爱的底色,廉价没有。
他是想了解她的过往,但绝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听了这些,他心中只隐隐生出一种后怕:如果今天和曲柔同行的男人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或者普通同事呢,她也会像现在一样,揭露她的过去和伤疤吗?
“你有没有想过,”陈岩庭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目光都锋利了几分,“如果我不是她生命中那个对的人,那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随时都会变成刺向她的箭。”
他就这样,一语道破了她关心背后的实质,其实,她做的这一切,你说她求心安也好,求爱也好,归根到底都是自私。
杨姗感觉自己被拂了面子,却还是蹩脚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补着正义的理由:“你说的是破窗效应吧,你放心,即使破窗效应真的发生,她也扛得过去,我对我的闺女有信心。”
“可就是没有爱,是吧?”陈岩庭沉声接上一句。
杨姗眸光一愣。
“真正爱她的人,哪舍得让她承受破窗效应,哪舍得让她在风雨里长大。”说到这儿,陈岩庭整个人忽然柔软了下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杨女士,趁我现在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还有,她的过去不是你的谈资,你没有陪伴她成长,哪来的资格对她的过去高谈阔论。”
飞机落地首都国际机场时,已是夜深。
陈岩庭先把她送回了家,因为回得晚,她所在的小区已经没有了停车位,曲柔便让他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走了下来。
本想跟他说声再见,结果却看到他将车子倒进了一个路边的停车位,停好车后,陪着她一起往里走:“太晚了,把你送到楼下。”
这么多天下来,曲柔也了解了他的性格,便没有推脱。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到达单元楼下,曲柔往上迈了一个台阶,才想起来要跟他告别:“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开车慢点。”
陈岩庭却没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说:“再聊一会儿吧,凑个整。”
此刻,曲柔站在高他一阶的台阶上,以近乎平视的视角,凝眸看他。
月色兜头而落,两人身着一黑一白两件风衣,相对而立。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姿势,看起来有多势均力敌。
她好像总是忘记,她早已褪去最初的窘迫,落落大方,引人侧目。
“陈岩庭。”她在夜色里轻轻开口。
“嗯。”
“你看,枫叶眨眼就落了,这意味着,秋天就要过去了,冬天要来了。”
“觉得可惜?”陈岩庭问。
“嗯,”曲柔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弯腰捡起了落在脚边的一片枫叶,拿在手中打量着,“我很喜欢秋天,可不管我对秋天再珍视,每当秋天过去时,还是会有遗憾,总觉得美好时光太短。”
“这美好包括你手中的枫叶吗?”
“嗯,很多人喜欢漂亮的花,但我喜欢枫叶,虽然她没有花那么漂亮,可我还是喜欢,唯一的遗憾是到了冬天,它也会落。”
“可是——”说着,陈岩庭喉间莫名一哽,“这样一片小小的枫叶,能撑过秋天的风雨,已经足够坚强了。”
说完,又添一句:“也足够漂亮了。”
此刻,天地皆静。
曲柔听着这番话,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
他明明说的是枫叶,可那话被捶打后,兜兜转转落在她心中,就被翻译成了一句:
那样一个小小的姑娘,能够站在风雨里,已经足够坚强了,也足够漂亮了。
所以,不必谴责自己为什么没有飞得更高,更不必失落自己没有鲜花的美貌。
这世间,总有人钟情于你的美好。
若这样一代入,安慰感便呼之欲出。
他是想安慰。
可任何安慰都太轻,撑不住她这么多年如一日的拚搏与坚守。
因此,最终,陈岩庭还是让她站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则折返回车上,从上面拿了一个礼物下来。
那是他在大洋彼岸的手作店亲自挑选的一个摆台,做工精致,在黑夜中发着淡淡的亮光,不喧宾夺主,但也不会让人注意不到。
从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起,曲柔就一直好奇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直到他走近,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枚枫叶。
一枚永不凋谢的枫叶。
此刻,时钟早已摆过“凑个整”的节点,他不仅没走,还兴致盎然的折返,只为跟她道一句:
“曲柔——”
“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作者有话说】
【注:“心无疚,随意度春秋”出自李昌祺《金字经其四喜舍弟昌明至》】
第9章 “他的攻守”
好一个“心无疚,随意度春秋。”
一句话,如星空落怀,衬得她双眸都生动了几分。
这一刻,曲柔仿佛看到,眼前这片寒冷萧索的冬景,在她面前裂开了一个口子,撕拉一敞,满目清亮。
至于刚才诉说的那些遗憾,好像都在这句话里被轻而易举的化解,她垂眸,看着他递过来的礼物,确认般地问了句:“这个,是送给我的吗?”
陈岩庭“嗯”了一声,眼底含着浓浓笑意:“都拿到你面前了,还怀疑什么?”
曲柔轻轻摇了摇头,解释着:“不是怀疑,是惊喜。”
她这模样,有种一本正经的真诚,看起来乖巧又讨喜,陈岩庭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心想,他要是她男朋友,肯定能把她逗得脸红心跳。
可惜不是,有些话还不能说,有些事情还不能做。
“为什么送我礼物?”曲柔接过礼物问他。
还好这问题陈岩庭早有准备,就是怕她不收所以提前想好了措辞:“就算是你帮我出谋划策的谢礼吧。”
前几天,他出差给同事女儿挑礼物时,特意问了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