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先她一步落地,回身抄了她一把,将她抱下来。
一时之间手也没松,两人凑得极近。他见她一脸不舍,顿时皱着眉头道:“很好看吗?看那么入迷。”
“不是,”她摆摆手,很坦荡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亲嘴儿是什么滋味。”
“你问我啊?我哪里知道,我又没亲过。”燕迟也一脸蒙,目光落在她嘴上,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急急转头,“你问问贺兰宵呗,他说不定……嗯?”
墙角空荡荡的。
他人呢?
四方台上舞剑的男伶们陆续退下,换了个弹琴的上来。琴声缥缈,传到二楼雅间,莫名透着股哀婉之意。
酒过几轮,离霜先行去了隔壁雅间。方才还挤满房间的一群人,齐刷刷地退场,徒留樱招一人在房间里和方才她挑选的男伶大眼瞪小眼。
一般这种舞伶馆的伶人也就是陪着客人听听曲聊聊天,樱招来也是存着放松放松的意思。
她窝在苍梧山多年,许久未见生面孔,与弟子朝夕相处之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现下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尽量远离,顺便见识一下别的少年郎,看看能不能转移注意力。
若是看对眼了,带回苍梧山养着也行。
反正苍梧山家大业大的,也不多这一口吃闲饭之人。
诚然樱招来此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方才几人坐一桌饮酒时,她望着跪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伶却无任何感觉,甚至有些局促。
她本就不喜和人聊天,这男伶也不是个伶牙俐齿的,难挨的静默中,他能想到的也只是将樱招的酒杯斟满。
“仙子请。”
敬酒的手颤颤巍巍的,他的头低着,在烛光下显出几分青涩。
樱招没为难他,伸手接过酒杯很爽快地喝了一口。她酒量其实不算浅,不过方才已经喝了几壶,如今也有些迷蒙了。
不像,除了下半张脸有几分像宵儿,其他地方都不像。
房间内墙壁上挂着一个狐狸面具,她已经注意了好久。琴声渐歇时,她指着那个面具说道:“你去,把它戴上。”
男伶早被告知过客人们或多或少会有些奇怪的癖好,因此心里虽觉得惊讶,但仍旧低着头顺从地取下面具,戴在了面上:“这样可以吗,仙子?”
“嗯。”樱招点点头,就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多看了他几眼,淡然吩咐道,“不要说话。”
只露出下巴和嘴唇时还挺像那么回事,但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不像了。
男伶及时噤声,端起酒壶准备再给她添一杯,却发现酒壶已空。他指着空酒壶示意了一番,得到樱招的应允后,才起身出去唤酒。
门外候着的小厮们此时不知去了哪里,他沿着寂静的回廊走了几步,一个高挑的少年出现在视线,只是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容,便觉一阵睡意袭来,接着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外头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雨点敲击着廊柱溅起细密的水花,四方台上的伶人们抱着乐器赶忙躲避。樱招趴在栏杆上,见不得乐器被糟践,顺手替那些伶人们撑起一道道避雨真言,淡淡金光罩着,如雾般将雨丝隔绝。
伶人们感激地抬头,却没看到是哪位修士出手相帮。
二楼雅间的栏杆空空如也,樱招早就起身回了内室。正奇怪着那男伶怎么还没回来,便听见木门被人轻轻敲了几声,接着一道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烛光从纸门的缝隙中筛进来,许是光线足够昏暗,明明与方才是一样的衣服,一样的狐狸面具,樱招见着这男伶,却以为是贺兰宵本人到场了。
她坐在软榻上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端着酒盏走近。
男伶在她的身旁蹲下,将酒盏轻轻搁在塌旁的矮桌上,垂着头半晌没有抬头看她。
被昏暗光线包裹住的修长身影,突然变得有存在感起来。
这个角度,实在太像,樱招不自觉将脚尖竖起,往后收了收。
佩环轻响,内室静悄悄的,窗外仓皇落下的雨点让空气变得莫名有些黏腻。樱招轻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捏住男伶的下巴,将他的头托住。他仰面张开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指抵住唇瓣:“嘘,不是说了让你别说话吗?”
他果断闭上了唇瓣,只是闭嘴时的力度却好似亲吻一般,呼吸喷洒在她指尖,有些痒。
她勾着手指在他面具上轻点了几下,突然觉得有些躁动。退开时,她从袖里掏出几片金叶子,递到他眼前问道:“会伺候人吗?”
他愣了一下,先是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收好吧,”樱招将金叶子放入他手中,转身趴在了软榻上,“给我按一下肩颈。”
她今日和人动了一番武,肩颈处有些劳损,脸伏在枕头上时,后颈也像被牵动,扯得有点疼。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揉了片刻,才发现那伶人还立在塌旁没有动弹。
她撑起身子,侧头看过去,问道:“怎么了,是觉得钱少了吗?”
烛火的残光漏进来,将她露出的那一截颈子描绘得细致又朦胧。男伶摇摇头,默不作声地倾下身子,将双掌贴上她的肩头。漆黑的影子将她兜头拢住,她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香味。
是她产生了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些醉了?
她晃着脑袋将那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回身将脸枕回到自己的臂膀。
这身衣裙不知用的是什么布料,比一般衣裙要更纤薄一些,掌心贴上肩头时,热度像是能直接在肌肤上留下痕迹,半天都消不下去。他的手法生涩得很,按来按去也没个章法,甚至轻得有些小心翼翼,不敢用力似的。
平滑的背脊掩藏在薄纱之下,几道浅浅的疤痕趴在细腻的臂膀上,没有刻意消除干净,像是战利品一般的存在。
戴着面具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将那几道伤疤一一抚过,指尖的颤意传达到肌肤上,被触碰过的地方像快要着火了一样,连带着血液也变得灼烫。樱招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竟然感觉有些热。
好奇怪,明明屋内并未薰香,为何她的身体会有如此反应?
少年还在尽职尽责地替她按着背脊,尽量目不斜视,可是系在后颈的两根细带却怎么绕都绕不开,一不小心便会扯到。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般笨重,呼吸也要放轻,因为已经凌乱到没了章法,正常吐息都会泄露情绪。
贪婪的、无法自控的、想要触摸更多的情绪。
他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奋力将目光移向枕在她脸下的臂膀。
压在脸侧的手被人轻柔地牵起,原来是那少年蹲在了塌旁,要替她按摩手臂。一路从肩膀捏到手肘,轻一下重一下的,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手心一寸一寸地缠绕在一起时,樱招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看吧,不只贺兰宵可以,其他人也可以。
她自欺欺人地想,然后抬起头缓缓凑近他,对着那张唇形好看的嘴,吻了一口。
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她皱起眉头,刚准备退开,后颈却被对方伸手罩住。她退不开,只能顺着力道朝他挨过去。
他的唇瓣重重地覆上来,毫无章法地重新将她吻住。
第六章 光怪陆离
“唔……”
樱招的惊呼声变得模糊不清,她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肩膀,没使什么力气,因为她自己也弄不清该不该推拒。结果便是这点微弱的抵抗力被人敏锐地察觉,原本扼住她后颈的手失去理智一般下移,覆在她的背脊上将她一把搂住,跪在地上的少年直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追吻过来。
于是刚分开的唇瓣又重新贴在一起。
少年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呼吸滚烫得像是被火炙烤了很久,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冷桃香。
他整个人太过无所适从,樱招的手被他捏进掌心,抓得死紧。
她被他缠磨得没办法,只好安抚似的回握住他,手指摩挲过虎口时,却在虎口和食指处摸到了一层厚厚的茧。
厚厚的茧?
樱招愣了一下。
只是熏香的话,冷桃香并不是什么很独特的气味,她闻着闻着就不在乎了。可是,男伶的手是不会粗糙在这两个部位的。
种种奇怪之处再也无法让她视而不见。
抵在两人胸膛间的手终于用上了点力气,她皱着眉头将他推开。
少年似乎有些蒙,闭着眼睛又要凑过来,脸上的狐狸面具被她一把掀开。
晦暗的空间里,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张她熟悉的脸。
贺兰宵。
只是,为何会是他?穿着和男伶一样的衣服,还带个狐狸面具?
还有,伶馆这种地方,他怎么敢来?!不怕被她知道后打断他的腿吗?
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