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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23)

  周妈心里明白,此去除了照料小姐起居,还兼顾要考察这位庄先生。先前柳令襄招婿的事,虽然现在不提了,但依旧梗在赵氏心间:婚姻毕竟是大事。

  做了家主,以后惟有招婿,柳令襄自己顾及不上,赵氏总要为她留意。本来呢,十一皇子殿下是很好的,与令襄有幼时之谊,两个孩子之间有一些感情,赵氏不是不清楚,谁知柳令襄自己断了绝路。堂堂皇子,怎么可能来做赘婿?而庄先生嘛,起先以为是个贫苦出身,谁料摇身一变却成了太子门人,吓她们好大一跳,从那之后,只好拘谨、客气,像对待贵客一般。

  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也肯屈尊同行,作为护卫。赵氏和周妈琢磨一整晚,彼此对视,心中皆想,谁说这不是一种缘分?

  她们的打算,晏庄无从知晓,也许知道了,不过一笑作罢。吉州本来就是他这次的目的地之一,他说有故人常在,并不是什么客套之语,因为那里正是他的好友常繁霜埋骨之地。

  常繁霜前世因他而死,他来不及赶去吉州,祭奠好友,也是因为落进了别人的圈套,彼时自身难保。时光匆匆,百年转瞬即逝,既然重生,又到好友忌日,他理所应当要去坟前看一看,坐一坐,喝一壶酒,谈谈从前往事与今生报复。

  客船驶出新亭,青山渐远,两岸开阔。虽然风平浪静,但柳令襄仍觉坐船不适,跟晏庄打过招呼以后,成日在舱内休息。

  晏庄头日去看过,除了安慰两句,也是爱莫能助。他告了辞出来,恰好望见火烧云连绵万里,映照水面粼粼波光,天地异常瑰丽,整艘船都仿佛静默了一般,静静垂悬于水天一色中。

  晏庄此刻却毫无吟诗作乐的情绪。因为在这无限霞光里,不该出现在此的十一皇子,赫然就站在甲板之上。

  十一皇子闻声回头,目光考究,直视晏庄,似有警惕。他落脚新亭数日,早知晏庄存在,但这毕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见到了他,好像既不吃惊,也不意外,浑身气质不卑不亢。

  晏庄走上前来,向他作揖问候。十一皇子临到嘴边的话改了口:“吾与你手谈一局。”

  看来这位皇子平常在柳府也有眼线,知道他闲来爱敲棋子,晏庄欠身,说恭敬不如从命,内侍于是搬来桌凳,摆出围棋。十一皇子与他相对而坐,伸手示意他先。

  晏庄不知客气,当即执黑先行。

  十一皇子的棋力尚可,晏庄足以轻松应付,时不时还能眺望远方风景,心算船已行至何地。随着日光猝没,霞光换作了灯光,十一皇子皱起眉头的时间也愈来愈长,内侍小心提醒:“天暗了,殿下要仔细眼睛。”

  晏庄随口也应和两声,十一皇子闻言叹气,弃两子:“吾认输啦。”看一眼内侍,埋怨他啰嗦,“仔细什么眼睛?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犯不着你来给台阶。难道下次天光大亮,吾就能赢了吗?”内侍连忙赔笑。

  “让先生看了笑话。”十一皇子输得坦荡,对他的态度也立刻不同,“其实有件事,吾想请先生帮忙。”说着,命人取来一盒药膏,放在晏庄跟前。

  晏庄了然于胸,却假装不解:“请问殿下,此为何物?”

  内侍道:“这是宫廷御药,专治眩晕恶心,药效奇佳。”

  这里还能有谁天天晕船?晏庄慢慢恍然大悟,抬起头来,对面的十一皇子难得有点局促:“请先生代为转交。”又怕柳令襄要恼,嘱咐说,“不必提吾。”

  晏庄得令,转头就将药膏给了周妈。周妈拿来给柳令襄试,涂在额心、脖颈,果然不出半日,柳令襄的精气神好了许多,至少能在舱内走动一小会儿了。周妈闲了忍不住就念叨:“足以见得庄先生是个很可靠的人。”

  “周妈,你说什么呀?”柳令襄吐了两天,全身酸软,整个人还是有点恹恹。

  “人家很有心呢!”周妈念念有词,怕她不开窍,“头天来问候时,见你实在不舒服,转过背就送来一盒药膏。”周妈心里想:这是个心细的男人,懂得体贴人。

  柳令襄怨怪地看她一眼,懒得说话。周妈没见识,她又不一样,这药膏的质地、材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岂是庄先生能拿得出手的?但她终究没敢细想,却在夜里,在梦中,总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置于一片汪洋之上,随着这船,微微摇动。她醒来觉得若有所失。

  后几日状态好了些,柳令襄也死活待在舱内,不愿出去。周妈说外面风光宜人,力劝她到甲板上走一走,当然她就是不肯。周妈认为她害羞了:“但总要亲自去向庄先生道一声谢吧?让人家看见你已经好了很多,没有白费药膏嘛。”

  柳令襄充耳不闻,到最后,周妈也拿她无可奈何了,只好作罢。

  终于到了吉州,二掌柜提前安排了人来接,又说落脚之处也已经定好,请家主移步。柳令襄说好,努力做到目不旁视,从舱门出来,到坐进轿子里,再到入住客栈,此生从来没有这样心无旁骛过。然而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周妈还是过来悄悄来告诉她:“小姐,刚才下船的时候,老奴好像看见一个熟面孔。”周妈仍是惊疑不定的,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但已经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好像是十一皇子。”

  这消息照说石破天惊,柳令襄却心不在焉:“周妈,你是老花眼,指定看错人了。”

  见她不信,周妈还想要分辩一二,柳令襄推说困了:“好久没有两脚踏实落地的感觉,明日行程着紧,周妈,帮我吹熄蜡烛,我要好好睡一觉。”

  第十八章 他前世没有爱过。

  第二日依旧是二掌柜派车,送柳令襄与晏庄到了董府。二掌柜这一向忙着打探内鬼的消息,脱不开身来见,特地再三告罪。柳令襄何来见怪?本来家里事多,人人都忙得打转,再要二掌柜抽身过来,实则并无必要。

  有庄先生就够了。他们递出拜帖后,就站在董府外静静等候,看在太子的名头上,人家府上不会怠慢。不过,柳令襄仍觉奇怪,不知那位姑奶奶说了什么,才请得动这位太子门人。又情不自禁想到,十一皇子也来了吉州,这是为什么?其实,若有十一皇子支援她们,这件事也不算困难——但不过是她胡思乱想。

  也许是临到要表现,面容也不禁绷紧了,显得自己多少有点怯场。晏庄因此多看了她几眼。柳令襄自觉要强,忙打起精神,和他含笑谈论:“听说董老爷没致仕前,曾是太子讲官,先生跟他见过没有?”

  晏庄说没有:“董老爷做太子讲官那会儿,大概是十年前了?”他兴许还是个孤魂野鬼。直到重生,辗转进入了太子府,董老爷已是托病辞官,回到吉州老家。两人没碰过面,所幸晏庄听太子提起过,否则,当初柳衔霜向他问起,还真不知道该怎样答话。

  最初重见这世界,他也曾一样的茫然。这穷书生居无定所,身无分文,立即死了也没人在意。晏庄住在破庙里,恍惚两日,索性直接上了京城。

  也是他时来运转,恰逢太子广招幕僚,在京中摆了一场大会,说是有识之士都可去得,但如今风气大不如前,有识之士揣着风范,一定要受了引荐才去。晏庄两眼茫然,哪里认得什么名人?故而毛遂自荐,席上一句“安知非仆”,引得太子殿下频频望来。

  太子对他青眼有加,托付他办一件急事,就这样,满身行头还没顾得上置办,他又马不停歇地赶来了新亭,然后就被柳令襄当街捉婿。

  柳令襄不知他底细,只是感慨说:“十年啊,这样久了。”

  到底是少年人,总以为时间漫长。晏庄笑笑,假装看风景,没接着说,好在董府很快来人迎接,他和柳令襄一同进去了。走在别人府上,不便多说话,自然而然断了话头。

  听差领着他们到会客厅,奉茶说:“请稍等,老爷正在与人议事。”晏庄点头,约莫坐了三碗茶工夫,董老爷才姗姗来迟,含笑道:“老夫叫你们久等了。”

  “庄某见过老大人。”晏庄站起来,向他作揖,一面嘘寒问暖,“老大人身体还好?庄某此行是受太子所托,特来问候。”柳令襄也随他站起,见他目光示意,连忙转身献上异色瓷器。“听说老大人是鉴藏名家,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晏庄笑说。

  董老爷致仕已久,但在吉州,也是个大人物,平常府上多有达官贵人进出。照说这种场面也算见得不少,但晏庄自称是太子所托,那么其中意味值得思量。

  董老爷热泪盈眶,想着太子还牵挂他这老师,内心十分震动,当先面向京城揖手一拜:“老臣多谢太子惦念。”转过头,与晏庄寒暄,问起太子的情形。晏庄胡乱应付,又挑个合适的时机,向他介绍柳令襄,“这位是新亭的柳老板,老大人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海棠红’,正是她家烧造出来的。”

  董老爷轻哦一声,目光向柳令襄看去,沉吟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晏庄继续说:“这异色瓷也是柳家烧造的,我来时,太子就嘱托了,说老大人爱好在此,命我不得随意糊弄,又说,柳家的瓷器一向最好,因此我特地请柳老板帮忙,挑了一件上乘的,请老大人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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