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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56)

  ——当然那人直到第二日也没有回来。御赐的菜不敢扔掉,她和池官她们分着吃完了,饭后消食时,走上了廊桥。桥下有涓涓细流——即使隔世了,她仍清楚记得那时的心绪——耳畔听着叮咚叮咚的泉鸣声,她望进小溪,临水自照,忽觉诧异:河面上映出的人竟然会是她吗?

  那双眼里古井无波,脸上毫无悲喜情绪。虽说,往日在闺时,她也是闷葫芦一个,但好歹识点意趣,不至于衬托得她整个人古板无聊。而现在的她,完全连自己见到也吓了一跳,简直认不出来。

  后来表姊劝她,说她是因为婚姻不幸福,才会生出那样荒谬的念头——竟要守陵。她没有反驳,或许,是有这样一部分的原因,但她知道,更多是因为,喜欢他的那时候,是她一生中最鲜活快乐的时光。在很多人看来,为一段过往的时光蹉跎余生,属实不理智,但在她看来不是。她自始至终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表姊劝过、教诲过、骂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在这件事上,表姊一直对她怀有很深的愧疚,她开始不知道原因,之后猜到了,但也释怀了。后面两人都上了年纪,还聚在一起闲聊,听见说谁家的姑娘爱慕着谁家的公子,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她们年轻的时候。表姊微微一笑,说道:“渺渺,我想,你是对的。你比我更早明白,保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唯一的办法是以余生来怀念。”

  范渺渺心想,她爱慕他时,怯懦过、嫉妒过、遗憾过,在当年,那感觉绝谈不上美妙,然而,多年后再回想,那些时日,那个痴痴等待的小姑娘,唇边竟不觉有笑容。

  她从久违的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望着面前这男人。他已停下练拳,但即使早就看到她在院门前等待,也只是一言不发,转身拿碗喝水。范渺渺索性走过去,说道:“小将军,我能否耽搁你一时半刻,讲几句话。”

  “我是白身。”那人搁下碗,淡淡地道,“常灼刀。”

  范渺渺一愣,改口叫他常公子:“我想与你谈谈入陵的事。”

  “你想去?”他以目光掠过她一圈,随后说道,“我想,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姐,只怕吃不了那样的苦头。”

  接二连三被质疑,纵然范渺渺心性好,也有几分不快。她勉强忍下情绪,反问他道:“公子何以如此认为?”

  “你可知王陵在望山深腹?许多年来那里廖无人烟,野草丛生不说,恐怕还有野兽出没。若是要带上你,凭你这瘦胳膊瘦腿,能有多少力气逃命?”

  范渺渺印象中的王陵,自然不像他口中那样,不过,那里百年以来无人问津,若如他所说,隐藏着这样那样的危险,也说不定。

  范渺渺却未曾流露半分犹豫,道:“不管有怎样的危险,我都要去的。”看他的神态,难道晏庄还未告诉他只有自己才知王陵入口?语气微顿,她若无其事地说,“常公子,你也不用怕我拖累了你,本来我们之间就毫无关系,倘若危险来时,大不了是死路一条,我不需你来救。”

  常灼刀闻言,又打量她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你要去就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他这句话就好办了,范渺渺微微一笑,“狐假虎威”的典故用在这里虽不太合适,却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范渺渺向他告辞,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先去找柳千亿,反而是沿着游廊而下,在池塘边闲走,一面在心中默默盘算。

  柳千亿前日才献出地图,就算被快马加鞭送入了京城,要等老皇帝批示,总还有个把月的闲余时光。范渺渺心想,在她动身前往王陵之前,手头上有几件事情先要解决。第一件就与鲁少爷有关,之前他的威胁,范渺渺哪怕根本不放在心上,也知道放任不管存在隐患。

  鲁少爷这个人,她起初并不觉得讨厌,那些想要力争改变的想法,其实都很让她佩服他有这样的心气,然而,他的一些手段实在不能为人称道。何况,范渺渺也不是以德报怨的性情,因此,她特意先向六掌柜打听了鲁家的一些近况,又准备请二掌柜帮忙,好暗中调查他。

  没过七八日,果然听二掌柜说有动静。范渺渺心念一动,照着柳衔霜的习惯,写了一封信,然后请二掌柜帮忙递出。隔日正是晴天,远山一望,青翠层叠,仿佛一冬的郁意都疏解了。

  范渺渺心想,南方的春意兴许是要比北方来得更早一些。等到上街,发现大家也都减了厚衣,轻便出行。她们这日是要去青山旁的小茶馆,因为事先有约,所以也没告知府里的人,牵云倒是很高兴,她在府中憋了许多日,难得出来一趟,遇上这样好的天气,不免感到雀跃。

  范渺渺叮嘱她说:“一会儿不管你见到谁,都不许大惊小怪。”

  牵云保证说:“小姐只管放心。”

  范渺渺又说:“今日发生的事,谁也不许讲。”想了想,佯作吓唬她的样子,道:“要是给别人知道,你日后就不要当我是你小姐了。”

  牵云委委屈屈地撇嘴,说知道了。范渺渺见状,硬起心肠,只是不搭理她,免得她一下子得意忘形,又给忘在耳后。本来,她是不想带牵云出来的,因为这丫头向来口无遮拦,要是乱讲出去什么,那就大事不妙了。无奈自己若独身出府,只会更加惹人注目,所以只能事先对她千叮万嘱。

  但直到坐在茶馆中,范渺渺心中也是没数的。昨日她仿照柳衔霜的口吻,给李帘静寄了封信,约他今日在此地见面,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她自己当然知道,她全是一片好意,但万一他不肯来呢?

  她就坐在小茶馆门口,苦等着人,然而日上三竿,手边茶水也已换过几茬,路上只有赶路的行人,始终不见那人身影。她不禁对柳衔霜的痴情感到一阵怜惜,她那样傻。

  第四十八章 倘若他真触犯了法条,就该治罪。

  坐到午时, 范渺渺决意不再等待,便请店主人帮她打包几块茶饼,带回去饮用。难得今日天气很好, 主仆二人也不坐马车,沿着小道一路闲聊,叫车夫不远不近跟着就是。牵云说到她自己, 范渺渺才知道她年幼时父亲因为赌博, 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将她抵押给了人牙子, 辗转许多地方,最后进了柳府做丫鬟。

  那时虽然她年纪不大,对于父母、亲人还是有印象的。牵云回忆说:“我娘生小弟难产, 人没了, 我爹因为懒,又是做闲工的,一年里面,大多数时间都没有活做。有一个大姐姐, 比我大几岁,本来我爹做主, 也要将她发卖了的, 但若是卖了她的话, 家里没人照顾小弟, 所以算了。当时人牙子要抱我走, 大姐姐还一直哭, 不肯撒手, 后面给我爹狠狠打了一顿, 险些连头都打破了。”

  范渺渺听得不是滋味, 突然想起,在柳衔霜的信中看到说,牵云曾经回乡几个月,便问她:“那年你回乡是为了什么?”

  “小姐,你忘记啦?当时我爹打听到我在柳家伺候小姐,跑上门来说要见我,我以为他会幡然醒悟,结果还是要我拿钱接济家里。”牵云脸色一变,道,“哼,从他发卖我那日起,我就跟他再没关系了,本来我是想不理会他的,念他也不敢在柳府门前撒野。不过,听他说我大姐姐要成亲了,我想,就算我与他恩断义绝了,大姐姐当年为我头破血流,这个情谊还是在的,所以当初我就禀明了小姐,回乡去帮她撑腰,免得她夫家以为娘家里没人,婚后欺负她。”

  范渺渺心想,以牵云的身世,能活成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心性不见一点软弱,足以说明柳衔霜往常是很惯着她的,也难怪,牵云有时还敢跟金妈还嘴。读了那些信,范渺渺自认为对柳衔霜也有所了解了,对于简单、单纯、直接的东西,她是很欣赏的,也因此,无法容忍赵氏的违心迎合,与柳令襄的情绪使然。那么,李帘静到底是哪里吸引着她呢?范渺渺有点困惑。

  走了兴许有半盏茶时间,主仆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牵云招手叫来马车,坐进去后,范渺渺说不急回府:“进了城,先上云街那边,绕一圈。”

  云街因有衙门所在,街面的摊贩很少,向来不热闹,牵云和马夫听到她说,都不明所以,但范渺渺的态度毋庸置疑,车夫答应下来。

  谁料刚进城,发觉外面尤其喧闹,牵云打起帘,见许多人都往着一个方向跑,不免觉得奇怪。车夫也回过头道:“小姐,瞧他们的方向,是云街。”

  范渺渺说:“打听一下是什么事。”

  牵云应声跳下马车,随意拦了一个路人,向他打听。不一会儿回来,过来和范渺渺回禀说:“听说有几个散农,状告鲁少爷侵占他们的农田。”

  新亭是县城,虽说瓷业兴盛,是开埠之城,但与繁荣的省城相较,还是乡气居多。衙门平日里的官司无非是些小打小闹的乡邻争纷,像这样涉及到当地豪商子弟的,几乎没有。人天性喜欢赶趟儿,故而百姓得知消息,都一窝蜂地赶去了衙门。

  她们马车慢行,刚上云街,马夫说实在走不动了:“小姐,前面人太密集,再近一些恐怕惊马,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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