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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78)

  范渺渺也不知情,向她摇头。

  秋水过去打听,回来说:“前面桥畔有一处亭台,听说是哪位女眷之墓。”

  不知是哪位女眷,竟让行人纷纷前往凭吊?柳令襄好奇心起,拉上范渺渺,说也要去吊唁一番。

  到了那里,只见亭匾之上写着“应怜”两字,两侧亭联则分别是“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用的古诗人王昌龄的诗句。柳令襄转头跟范渺渺说道:“原来这是观闻湖著名‘三亭’之一的应怜亭。”

  应怜,应怜,范渺渺望着墓亭下石碑,缄默不语。柳令襄却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古怪,走上前,仔细辨认碑上书法大家的题字。大概是哪位游人好心清扫,碑石之上不染一点尘埃,阴刻的线条苍劲清晰,柳令襄轻声念道:“故庄宪王妃章氏之墓。”

  “是我知道的那个庄王吗?”柳令襄对这段历史搞不清楚,稀里糊涂地问,“为何他的王妃死后没与他葬在一块?”

  “你不知道哩,这里也只是王妃的衣冠冢。”一旁的好事者摆了摆手,向她说道,“当年庄王反叛,她被迫自尽,死后既不入王陵,也不归家族祖坟,草草埋了。后世因怜悯她的遭遇,在此地建墓修亭,用以纪念。”

  柳令襄叹道:“人都死了,后人光是纪念有什么用?”

  范渺渺走上前,蹲在墓前,认真摆放起那些散落一地的菊花。以前听闻章小姐的结局,虽为她的结局黯然神伤,对她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惋惜,但那毕竟只是听闻,远不如亲眼见到墓茔来得震撼。

  想到自己还曾多次生起念头,羡慕她能够与庄王同生共死,范渺渺不禁面露赧然与愧色:她自己在佛前修禅六十年,方才悟到生命的无价,章小姐若活着,本该另有番天地,当年的她怎好以此爱意去折辱另一个女子?何况,章小姐还是受人所迫害的。

  章小姐的死,虽多半是政治的原因,与她没有干系,但若那时庄王尚在,应能护她周全,那她的结局就绝不该至此。范渺渺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向她深深一拜,柳令襄见状,也支起双手,向墓碑拜祭。

  范渺渺与柳令襄并未在应怜亭久留,她们沿着湖岸而下,路上仍讨论着刚才。柳令襄感慨说道:“自古以来,王权富贵,向来不是女人所求,赢了,没什么欢喜,输了,却殉葬了年华,乃至于性命。”她摇了摇头,“多么可惜!”

  范渺渺说道:“‘悔教夫婿觅封侯’,连那背后所有的思、念、痛、苦,也都多是女子在承受。”

  柳令襄说道:“所以我算是看明白了,凭什么只许男人去求‘王权富贵’?我偏也要!倘若一日没了爱情,至少,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钱,陪我慰藉余生。”

  “难怪你很喜欢谈尚书,愿与她交好。”范渺渺笑说,“自太德王皇后起,女子也可为官,虽像谈尚书一样,只掌管、听议后宫之事,但不管怎样,而今天下风向总比以前要好。尤其在京中,你看,今日你我出行,街上许多女郎结伴,磊落大方,丝毫不见拘礼。令襄,你若有心,倒可以尝试去考女科举。”

  柳令襄猛地摇头,说道:“对于做官,我是万万没有兴趣的。”

  范渺渺含笑打趣:“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柳令襄说道:“我的志向可远不止如此。”

  范渺渺询问是什么,柳令襄却向她眨眨眼,调皮地说保密:“现在告诉你了,岂不成了稚子胡言乱语,算不得真?等我真正做到那日,你自然会知道的。”

  范渺渺笑说:“那我也有个志向。”

  柳令襄连忙将双手竖在耳边,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范渺渺本想学她论调,打个马虎眼,但见她实在可爱,缠不过她非要知道:“我没有你志向远大,我只盼天下太平,没有战事,没有纷乱。”她历经过那样的苦,所以有更深的体会。

  “你这算什么个人志向?”柳令襄纳闷道,“我还以为你会和谈尚书一样,想要烧出新色。”

  范渺渺想了想,摇头说道:“烧瓷的成就固然能使我感到欣喜,但我其实更享受它带来的辛苦、挫败与自得,我想,我是爱它给予我的人生的经历,因此对于推陈出新,并没有过多的执念。”

  柳令襄问道:“那你就没有自己的志向吗?当官,经商,或是嫁个好人家?”

  范渺渺微微一笑,说道:“真要说到个人志向,我希望是平淡,若再要说得具体一些,那便是能够平平淡淡地烧一辈子瓷器。”

  “那你现在已经做到了。”柳令襄怔怔的,忽见她含笑瞥来的目光,顿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上了她的当。

  第六十九章 他从前所负之恩、义、情、仇,都无处可报,无人可报。

  隅园坐落于观闻湖东岸, 为前朝沘水公主出降所建,后改建成园林,作为皇亲贵族宴乐的场所。隅园内风景清幽, 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曲廊蜿蜒, 假山突兀, 移步换景, 自生妙趣。那日晏庄下了船, 便受人牵引至此地,穿行过廊下小池,来到前堂偏室。

  十一皇子盘腿坐在榻上看书, 闻到动静, 起身坐好,将书搁在一旁,叫人给他看座。晏庄道谢,落座, 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十一皇子默了一会儿,站起来, 双手为礼:“吾要先谢过先生, 若非先生提议, 请出谈尚书在太后娘娘面前进言, 请赐太后懿旨, 作柳家免死金牌, 这件事情恐怕很难收场。”

  晏庄侧身一让, 避开他这一礼, 恭恭敬敬地道:“谈尚书爱瓷, 天下皆知,恰好她也需要一个对柳家施恩的机会,还能因此卖殿下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殿下只是一时救人心切,才会想不到,就算是仆不说,殿下迟早也会有办法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王陵地图柳家没有作假,自寻死路。”

  在王陵地图上,十一皇子插不上话,是福是祸,根本无法掌控。他没接这茬,看着晏庄,说道:“但能请动谈尚书出面,也是先生的本事。”他言语之中有亲近之意。

  晏庄只作不知,说道:“请动谈尚书,那是太子殿下的功劳,仆不敢居功。”

  一个亲卫捧着木盒进来,十一皇子打开木盒,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黄金。十一皇子拿出一锭,掂量片刻,放回原处,说道:“先生,这是谢礼。”

  晏庄并不矫情推拒,向十一皇子行礼作揖,离开。

  走出隅园,常灼刀悄无声息在他身后出现,晏庄随手将木盒交给了他。常灼刀感受怀中重量,说道:“殿下倒也大方。”沉甸甸的,蛮有诚意。

  “黄金换命,他也不亏。”

  在新亭时,晏庄尚与十一皇子有来有往,到京城后,反倒有疏离之意。常灼刀好奇问过,晏庄只道:“优柔寡断者,难成大事。”

  “这话说的,难不成先生就肯眼睁睁地见柳家落难?”

  晏庄垂头不语,只管微笑。

  常灼刀见状,换过话题,笑叹一声:“怀抱千金,古今多少人梦想,今日我也算得偿所愿了。”又问,“先生打算怎样处置这批黄金?”

  “先放着吧。这批来路正,不愁用不掉。”

  回到落脚的巷落,常灼刀因是第一次跟着他来,见巷子狭窄,两侧的院墙都十分低矮,他个子高大,只一望,便能清楚看见院内的情形:窗檐下晾晒着一排排的玉米苞谷,门廊下散落着还未劈完的柴火,此刻,还有老妇在井边捶洗衣物。

  常灼刀乐了:“你就住这地?”

  晏庄带他来到一座极凋敝的宅门前面,随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面回头招呼他坐:“别客气。”

  常灼刀忍不住道:“就算是我想要客气,恐怕这也没我客气的余地。”他干脆在原地站定,扭头张望,院落很小,四周堆满闲置的农具,看那上面的积灰,就知道是早报废了不用的。晏庄不去招待他,任他好奇打量,自己进屋,换了身衣衫,出来对他说道:“走吧。”

  “这黄金呢,放哪?”

  晏庄一指角落,不太在意:“就那吧。”

  常灼刀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你就把那黄金百两随手丢在屋中,也不怕人偷了去?”

  晏庄笑了笑,说道:“你若嘱咐我小心农具被偷,我倒要认真迟疑一番。但你不懂,生活在底层的人,没机会见识黄金锭,不知其用,便不会心生贪婪。”

  常灼刀自觉平日里过得寒酸,此时也不禁对他叹服:“门也不锁?”

  晏庄好笑:“上了锁,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常灼刀、晏庄二人来到昭德坊,这里是曾煊赫一时的昭德将军府邸所在,不过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曾经占据半个昭德坊的将军府早已门前冷落,不仅如此,据晏庄所知,他们府内百口人的日常开销,全靠祖产维持。只出不进,已是维持得很艰难了。

  两人越过大门,走到庭院,也没有门房来迎。在许多破敝的大宅门里,这样的事其实常有,将军府当然也不例外:府上虽有百余人口,然而下人不多,就显得很珍贵,因此也很抢手,不至于叫他来守着门,赚个闲差。而其余张口吃饭的呢,都是些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因为祖上分房分到最后,只留下这一座旧宅,索性不分了,都住下,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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