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问:“你为何这么问,你的茶水凉了?”
见他神情是疑惑的,不太对,不是她想要的,姜姒添上一句:“只不过关心你,怕你茶水冷了,喝着不好。”
她笑盈盈地说话,将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甜甜蜜蜜,若远处听不清她说什么的人,看她这副表情,会猜测她在说什么好听的讨巧的话。
谢云朔更是一头雾水。
他忽而想起昨夜傍晚,她从门边离开前说的话,也是关心他。
她的关心总是让人害怕。
此时莫名其妙的关心,更让谢云朔心生警惕,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因此,谢云朔脸色更是紧绷。
姜姒看他这副不知如何配合的神情,轻憋一口气,他做这样的表情,她还怎么得逞?
因此她只好直说:“关心你呢,就不能笑一笑?别忘了我们在外头,旁人都看着呢。”
谢云朔这才懂,原来她莫名其妙找他说话,并非另有所图。
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只不过是幌子,做给旁人看,想做出一副她们夫妻二人恩爱的假象。
想这样,其实大可直说,弄那些弯弯绕绕的,害他因为提防心生警惕,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若旁人看着他有所顾忌的脸色,还以为他们夫妻二人连陌生人都不如。
因为也顾忌夫妻二人关系的名声,谢云朔尝试着配合姜姒,对她微笑。
可是因为不熟练,总觉得怎么笑都怪怪的。
他竟不会笑了?
谢云朔努力扬唇,轻弯眉眼,却觉得自己面上尤其古怪,怎么都觉得不对。
对面的姜姒更是险些绷不住表情,挪开眼,一副不想看他的模样。
当着众多亲眷的面,姜姒不能随意做些不愿看他的表情,因此只好低头喝茶掩饰。
谢云朔也松一口气,不再尝试微笑。
他们二人被一直盯着这一边的柳蔚宁她们虎视眈眈地盯着。
尽管姜姒和谢云朔假装演的情投意合奇怪,且还尚未成功,可是二人也算是说了好几句话,互相看着对方。
谢云朔的表情暧昧不清,姜姒更是娇羞低头喝茶。
这二人,竟完全不是从前互相看不惯的时候了?
柳蔚宁看得生气。
这才成婚几天,表兄谢云朔就要被姜姒那刻意讨好做作的伪装给骗到了。
他全忘了从前她是怎么针对他,气他的了?
谢云朔那双眼睛,今日在姜姒身上黏住就下不来了,可恨。
柳蔚宁离了屋子,其他几个小姑娘也跟着她一起,离开正厅。
一出来,几人凑到一旁敞轩,便迫不及待声讨姜姒。
“还真看不出,姜姒是那等能委屈求全,讨好人的。”
“的确看不出,竟是个惯会笼络人的,把我表哥和姨母都哄骗了。”
此刻,惯会“哄骗”人的姜姒,美滋滋地吃着果子,面上笑颜比方才见人带笑要真得多。
笑意从眼底透出来,连纤卷的睫毛都含着喜悦。
谢云朔几次三番瞟向她,心生疑惑,不知她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竟笑成这样。
在看她的第四眼,他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何事喜悦?”
姜姒笑得意味深长,喝茶润嗓子:“没什么,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虽不告诉他,但要吊他胃口。
谢云朔:“?”
她这么说,他更好奇了。
姜姒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她高兴,是因为见到了柳蔚宁她们不忿的表情,她笑的是自己故意为之的计谋成功了,和谢云朔演得恩爱,气煞一群看不惯他的人。
她不至于和一群没做什么坏事的姑娘家如何小题大做,但既然有难听的声音,她也不会白白任人说闲话。
小小惩治,宜心宜情。
因为是她故意为之,不想让谢云朔知道她方才在做什么,不能告诉他,免得他下回因为护短不再配合她。
以她们二人的关系,还没到姜姒认为谢云朔会在有分歧时站在她这一方的程度。
若他知道了,合着外人一起来欺负她,岂不坏事。
姜姒不会蠢笨到把自己陷入被动境地,她不说,谢云朔不知,她就仍然能利用他,让讨厌她的人看不惯。
想到方才的事,就难以忘记谢云朔那要笑却笑得难看古怪的一副面容,她侧目,上下打量他。
“谢云朔,待回府去,你该对着铜镜多多练一练笑容。怎么有人连笑都不会?”
谢云朔深深冤枉:“不是不会。”
并非他不会笑,世间诸人,除了天生带疾的,哪里还有人不会笑的?
他笑得陌生难为,只是因为刚刚看着姜姒,对着她的一双眼睛,找不到轻松笑容的感觉。
要有真心实意的笑容,需得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愉悦,对着姜姒,谢云朔全然找不到那般心情。
姜姒不悦:“那是什么,是因为你讨厌我,所以对着我笑不出。”
“并非。”谢云朔否认。
他想解释为什么笑不出,免得她误会,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什么?
因为看着她,他一颗心紧着?
因为看着她,他的心跳会怪异地稍快几番?
第40章
姜姒没想到,自己小小地作假一番,没牵连谁进来,还能惹出事来。
她一没说什么,二没做什么,只不过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和自己三媒六聘写了婚书的夫君说笑几声,竟还把人气得想方设法报复她。
寒暄过罢,到了摆宴时,诸位客人被迎到伯府的花园处,在暖阁摆膳。
男客女客分开,各府的主母夫人在一处。
隔着屏风,是年轻些的夫人、姑娘们,另有尚未及笄婚配的小姑娘们的座次。
姜姒所在的席面,有好些人从前都不认识,或是听过名头,见过几面,并未深入交际过,都算生人。
众位贵妇,不论落座的椅子有没有后背,腰身都挺得笔直,身姿端正,仪态无可挑剔。
华服美裳之者,笑容优雅,举止沉静。
一席之间的年轻夫人,都是身份高贵的,有勇毅侯府的世子夫人、礼部侍郎萧夫人、安郡王嫡次子之妻,个个都有来头。
姜姒如今的身份,坐在这席面上是够格的,但在一群眼高于顶的女子之中,她仍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她们间或说着好听的话,三言两语虽说得不多,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从始至终,说话都带着微微笑,礼貌却疏离,声音也不大。
照说在这样场合下,不必担心被为难被看轻,诸位年轻夫人、贵女都是体面人。
然而却频频有视线落在姜姒身上,看她,打量她。
尽管那眼神淡淡的,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含义,可是整桌人只有姜姒有这样的待遇。
这些叫得出身份的贵夫人,她从前和她们并无什么交集,只是偶尔听闻过,远远见过。
据她所闻,这些人的脾性并不像此刻坐在一处,姜姒感受到的冷漠。
她能猜到她们的心态。
从前她们并不熟识她,或许听过,可彼此的友缘往来并不重叠。按理说,姜姒没有坐在这里的机会。
但机缘巧合下,她有了可以坐在此处的身份。
在旁人看来,她合该殷勤些,嘴甜些,会笼络人,讨巧旁人让人接纳她。
然而如今位列一席,共同进餐,姜姒却一切如常。
正是她一切如常的态度,惹了旁人不满意。
然而越是这样,被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瞧着,姜姒越是不在意,一派坦然,若无其事。
这样对比下,反倒显得姜姒仪态落落大方,是这桌上身份最尊贵的人似的。
再加上她身着华服,一身青金石蓝的缂丝团花褙子,色浓若浓墨重彩的山石奇画,年华无双,容色优越,不卑不亢的。
反倒让那些时不时打量她的人心生忐忑。
萧侍郎的夫人心生一计,借机问:“谢夫人身上这件青金石蓝的衣料,似乎是今年塞外进贡的一批,并非本土的料子,可否给我们讲一讲。”
在座众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京中盛行的衣食住行都如数家珍。
姜姒身上这样的衣料,极有可能是御赐的。
能穿上这样的料子,非富即贵,绝非普通人,因此问话的人觉得以姜姒的身份,大概不了解这衣料的来历之曲折。
故意说来为难她的。
姜姒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明了对方的目的。
问话的人并非忘了,是故意不说清楚,用来考验她的。
知道她从前接触不上这样的衣料,只有嫁入将军府,借将军府的权势,才能穿上这样数量稀少的珍贵物品。
她答不上来,便是当着众人面没脸面了。
这问话的萧夫人很有水平,的确一针见血。
这做衣裳的料子,正是婆母夏容漪送过来的,姜姒觉着这颜色好看,就拿来做了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