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母亲还说要赏她东西,谢云朔想着,他这句问话,得来的应该是一句双方都高兴的话。
诸如“还不错、宴席丰盛、所见之人都友好和善”之类的好话。
天清气朗,晚霞恬淡,说着几句让心情放松的话,即便是敷衍的废话,能闲谈两三,也能让人感觉不错。
谁知,听他问话,姜姒悠悠叹了口气。
“哎——”
谢云朔警觉,难道与他预料的不同?
他问:“有人欺负你不成?”
姜姒侧头冲他笑了笑,那笑有几分无奈,还有细品才能见的讽刺。
谢云朔不由驻足。
见姜姒的笑容,他心忐忑弹动,旋即,自己都感觉错愕。
“站着做什么,走呀。”
姜姒唤他一起往院子里走,要一边走一边说。
“没想到,伯府寿宴,请的这一圈人,诸位贵妇贵女聚在一处,也是要说闲话的。我原以为看她们那般矜持有礼,高贵宁静,以为能待人和睦性,没想到和普通人也差不多。果然是,有人的地方,便有高低争端,远近亲疏。”
姜姒没有隐瞒,将今日经历的事粗略的,一五一十地都跟谢云朔说了。
说旁人问她身上的衣料出自哪里,也听到有人挑剔她,说姜氏不如温家姑娘。
末了,姜姒总结了一句:“既然她们难容我,我便不去硬容了。不然别人怎么都不满,还显得我不够矜持,给将军府丢面子,害得旁人看轻,你说是不是?”
原本跟在她身旁走的谢云朔又停了下来。
余光见他原地不动,姜姒朝他看去,却见他板着脸,铁青的脸色,显然动怒了。
谢云朔这反应,竟比当面被为难的姜姒还要强烈。
谢云朔一开口,果然是动怒的语气。
“不就一匹破布,不认识又如何?莫说穿在你身上,就算烧了,也不干旁人的事。”
他皱着眉,眉宇间散不开的狠戾厌烦。
看着他那面色,都让姜姒觉得有几分陌生了。
她没想到,谢云朔会为她被旁人发难的事动怒,还气得不轻。
谢云朔不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们怎么还如此看轻你。”
没说完的话有言外
之意,姜姒听懂了,谢云朔是不理解旁人怎么不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这个新妇宽容一些,反而为难她。
姜姒坦言:“这有什么不好想的?因为她们觉得你不会站在我这边。”
她们二人并非有情的夫妻,反而是临时凑数的,旁人这样对她,无非就是觉着谢云朔不会替她这个新妇撑腰。
反而可能还会以为,为难姜姒,是在帮谢家出气。
谢云朔脸色铁青,沉声问:“是哪几个说的?”
他这副架势,好像是要找人寻仇去了,姜姒一颗心跟着紧了紧。
她开始有些后悔,不该什么都与他说,万一谢云朔鲁莽惹事就不好了。
姜姒之所以会与他说,也是以为谢云朔不会特别在意,只是他问,她便说了。
事已至此,姜姒只好安慰他:“无事,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问个布料,我说不知道,就没再说了。你不用介意,这不算什么。你知道的,要是旁人说了过分的话,以我的脾气在外还会忍气吞声吗?”
“这……”谢云朔语塞,可他还是气不过。
姜姒噗嗤一声笑出来,让谢云朔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姜姒坦言:“没想到,我没怎么放在心上,你倒如此在意。还让我有几分开心呢,这样一来,更不会置气了。”
她这话说的太实诚,谢云朔一怔,没见人说话说得这么直白露骨。
谢云朔直言:“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话,但如若你的身份是郡主,是公主,她们还会对你说那样的话吗?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旁人轻视你,就是轻视我,我如何不在意?夫妻乃同气连枝。”
这话令姜姒很是意外,甚至到了惊喜的程度。
她不掩喜色:“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公道之心,倒是我把你想得狭隘了。”
谢云朔冷笑,觑了她一眼。
“你把我想得有多小家子气?我知道,以你的脾气,在外遇上这种事,装作不曾在意,坦然说不认识没跟她们计较,也是看在你如今是谢家妇的份上,不好惹事连累谢家,你都如此大度,我如何能输你?”
两人这连珠带炮的话,听得旁边跟着的心腹纷纷瞪眼。
怎会如此?
两位主子方才还说着互相关心的话,气氛一派好,一转眼,又较上劲了。
姜姒听到他这话,也是一瞪眼。
“什么输你?怎么不能说了,你性子急躁,确实不如我能屈能伸。”
两人一转眼,就从说着知心贴己的话开始争嘴,你一句我一句,一直争到了冼逸居门口。
不过这一回两人争执,不像从前较劲,而是带着几分玩笑意味。
说着说着,二人面上都带笑。
紧绷的气氛里,若细细品味,还带着几丝甜意。
说了几个来回,谢云朔争不过姜姒,无奈妥协。
“好好好,你大度,你聪慧,我不如你,娶着你是我三生有幸,行了吧?”
姜姒从不咬文嚼字,不在意她后面几个不中听的字,点点头答应说:“的确如此,你说得很到位。”
气煞谢云朔,又让他觉得好笑。
笑过之后,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姜姒说的都是事实,她嫁入谢家之后,除了待他不怎么样,其它一切事都做得无一错处,处处妥帖。
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广受称赞。
唯一说她不好的,只有谢云朔。
可是都是哪里不好呢?
无非不给他几口吃食,霸占了他的屋子,对他既无情又无义。
还把他踹下床。
活脱脱是一身刺的豪猪。
偏生姜姒又生了副好相貌,好身段,正像东苑那一大丛月季,美得张扬斗艳,但也扎手。
想到这儿,谢云朔就想到前日夜里他被赶出正屋的事。
也想到,姜姒大抵不会再同他试验了,至少最近不会。
谢云朔心知是这样,但又有些不是滋味,不甘愿接受被弃。
内心蠢蠢欲动,促使他勾连起今日的事。
“姜姒。”他换她名。
姜姒抬头,凝眉表露疑惑:“唤我何事?”
谢云朔至于衣袍下的手,攥了拳头。
对于即将要说的话,他还是有几分不自在,可是因为那蠢蠢欲动的心理,促使他张口。
“既然如此,合该让你再鲜亮一些,让旁人都看看,哪怕不认识那些物件,你也能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你是我谢云朔的发妻,你该配得上世上最好的。”
一说完,谢云朔就后悔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愣头青似的。
果不其然,他的话把姜姒给逗笑了。
她望着他的眼神,像望傻子。
第41章
谢云朔自知失言,说的话太儿戏,自己失悔。
又被姜姒看了两眼,心绪不宁的。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别人欺负你,想给你撑腰。”
他的心是好的,无非是说出口的话听着不妙。
姜姒连连点头:“是啊,的确不错,若做你谢云朔的妻子就能不受人欺负,我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些可大可小的遭遇了。他人看轻我、欺负我,并非因为我穿戴如何?而是觉得我与你素来不合,夫妻为敌。”
谢云朔点头,知道她说的对。
“所以重点不是我如何吃穿,而是你要给我脸面,待我好。”
“这是自然。”
谢云朔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难以办到的事,他有些不服气。
“我方才的说法只是一方面,又没说只有那些。”
“哦?”姜姒挑眉,又有些喜出望外了。
她盯着谢云朔看,左看右看,试图寻找他忽然变了一副模样的蛛丝马迹。
谢云朔倒吸口气,挺直了身姿:“你在看什么?”
姜姒如实说来:“你为何忽然知道待我好了?”
谢云朔被问得语塞,而后泛起可疑红晕。
他语气稍弱:“有吗?大抵是因为,你如今是谢夫人。我是个护短的,听不得谢家人在外受欺负。”
姜姒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那要是你那表妹柳蔚宁也在其中呢?你当如何?”
她原本不打算问这些的。
也不打算告诉谢云朔,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按谢云朔的说法,她现在是谢夫人,可柳蔚宁也是与谢家有关系的人,问这些岂不自讨没趣?
可是谢云朔要这么说,偏要把话头往这上面引,勾起了姜姒的好奇。
恰好也聊到了这些事上,说出来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问出口只是姜姒好奇,无论谢云朔怎样回答,她都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