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对谢云朔的心思真正偏向谁并不抱希望,也做好了坏打算。
然而,谢云朔深深蹙了眉,问她:“她还生事?”
谢云朔并非不知道柳蔚宁不喜姜姒,姑娘之间因为一些事起争端、分派系,是常见的。
只是,以谢云朔的性子想不通,何至于二人已经成婚,柳蔚宁作为他的表妹,还要从中作梗。
谢云朔想不通她为了什么。
是姜姒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令柳蔚宁恨之入骨?
还是柳蔚宁刻意存什么坏心眼,故意寻乐子不让人好过。
或是就像姜姒说的,因为觉得他待她不好,所以旁人觉得可以随意欺负她。
谢云朔想着这件事,面色不善。
即使是从前,他与姜姒不合,也只是不涉及到其他任何人的私人恩怨,犯不着旁人插手。
他知道从前的情况并不严重,不过是拉帮结派,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
听姜姒所说,今日的事就不容忽视了。
还不待姜姒问他会如何,他先说:“此事你不必担心,因我而起,由我而终。蔚宁那边我去同她说,往后不会再招惹你了。”
姜姒点点头:“想不到你还能公私分明,担得了责任。”
谢云朔没开口,他不止没有因为姜姒夸赞他而高兴,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这是他本应该做的
,不论他们夫妻二人是好是坏,哪怕天天打骂,也是关起门来论是非对错,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谢云朔不只是气柳蔚宁惹是非,自作主张,更气他自己。
这并非他所愿。
哪怕他与姜姒一直不合,也不能容旁人在姜姒没有做错什么事时待她不好。
姜姒见他能辨是非,心情还挺高兴的。
可是此刻发觉谢云朔脸色不对,情绪压抑,好像受人挑剔被人看轻的人是他似的。
她的心情被哄好了,便投桃报李也哄哄他。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再说,被别人说两句之后有人护着的感觉还算不错。你还说要给我更好的,岂不是我赚了?”
谢云朔摇头:“不是一回事,不可同语。”
见他气上心头,似乎哄不好似的,姜姒也没哄过男子,没经验,只好说别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别气了,日头不早了,你回书房去好生洗洗,洗得干净些再来找我。”
她一句话,顿时让心绪烦乱的谢云朔如抽走两魂一魄一般不知所措。
他怔愣,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姜姒觑他一眼:“当真没听见?没听见就算了,你回去吧,我要沐浴就寝了。”
其实谢云朔听见了,他只是意外,姜姒竟还会叫他。
因为有些仓皇无措,无意识地发问。
方才萦绕在他心头的郁气霎时消散。
谢云朔忙补充:“听见了。”
其实并非是想同她怎样,而是他若听到了装作没听到,恐怕又惹姜姒生气。
她好心好意,想同他维系夫妻关系,为祖父的盼愿做尝试,谢云朔没有道理不陪同不上心。
谢云朔站起身,俊朗的面容显露几分仓皇:“我这就去。”
话说完毕,担心姜姒以为他见色起意,他又辩白一句:“既然你意已决,我自当配合你。”
姜姒冷笑,那笑含在眼睛里,精彩纷呈,令谢云朔不能直视。
他想不到,姜姒什么话都敢直说。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贪图你身子的似的。”
“没有,没那个意思。”谢云朔果断回绝。
说罢,因为担忧姜姒又说些什么让人难堪的话来对付他,谢云朔匆匆忙忙抬脚就走,离了正房,去书房沐浴更衣去了。
且还得洗得干净些,免得有人又挑剔他。
等谢云朔走了,姜姒和她身边的亲信,两个贴身丫鬟、乳娘甄氏,还有石嬷嬷,这些娘家带来的人关起门来说知心话。
姜姒与她们说:“今日谢云朔倒是叫我意外。”
谢云朔维护她的态度之坚决,远超姜姒预料。
即使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能做到这样,她也满意了。
石嬷嬷是众人中年纪最长的,为着姜姒将来能在将军府立稳脚跟,从她这样阅历丰富的老身来看,最要紧的,便是夫婿的态度。
可以没有情义,但必须有敬重,大事上不能含糊软弱。
因此,她头一次豁出去,对姜姒献言。
石嬷嬷特地唤她一句“大姑娘”。
她们大姑娘素来有自己的主意,又聪慧清醒,就连夫人都少劝她。
所以石默默要劝,首先都吊着一颗心。
“大姑娘,您今日纵使不喜,老身也有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要说。”
姜姒正色,站起身来:“石嬷嬷,看你说的什么话,你们都是我从家中带来的陪房,都是知心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她知道石嬷嬷要劝她什么,无非是劝她放下从前,和谢云朔好好过。
果不其然,石嬷嬷左手握右手,不断攥着手指,轻言细语说得温和。
“以老身在一旁看着,姑爷他虽不是完美无缺的君子郎,但是他是有心想同大姑娘过好日子的。人生几十载,夫妻相伴时间最长。既然姑爷他知道疼人,您也可放软和些,笼络人心,免得姑爷凉了心,让旁人钻了空子。”
她这话意有所指。
指的不仅是那贵妃甥女徐红菡,也指其余盯着将军府虎视眈眈的人。
莫说谢云朔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就只凭将军府如今这权势,实打实的兵权,都让人垂涎。
姜姒并未排斥,微笑着点点头。
“石嬷嬷,你大可放心,我并非不知好歹,只是实在不是小意温柔的人。看谢云朔态度向好,我也在改变不是?强求不来的东西,我一向不强求,否则就算求到手中也握不住。”
她说着这一番话,笑容越发从容。
“知道该如何做的事,我都会按自己的方式来,如此一番,得来的才是真的,才能长久不是?”
石嬷嬷欣慰地点点头,眼中似乎有泪光划过。
姜姒走到她身前,一双手拢住她有些苍老褶皱的手:“嬷嬷放心,我省得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和谢云朔徒生嫌隙。可是‘该不该’‘会不会’,不由我做主。只看我们二人能否好好相处。若不能,我也绝不会姑息,不会忍气吞声,否则,若在谢云朔之下,我将再无出头之日。”
石嬷嬷,还有姜姒的奶娘甄氏,以及两个丫鬟都默默点头。
姜姒的出身、眼界和心智,自是她们这些普通草民不能比拟的。
女子若只是伏低做小,就能做得好主母之位、正妻之位,那世上不会有“至亲至疏夫妻”。
若按照石嬷嬷说的这样,就能和谢云朔共修琴瑟之好,那从前谢云朔也不至于从未传出任何与谁有情之事。
除了与温家结亲的传闻。
可据说谢云朔和温大姑娘其实并无什么往来,足以可见,谢云朔身边缺的,并不是一位主动的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他如今待姜姒有所转变,会因为旁人刻意怠慢她而生气,也遵从姜姒安排,绝不是仅仅因为二人成了婚。
这其中,姜姒的所作所为,与谢云朔的相处,以及她的为人是占主要。
姜姒这个人,才是令谢云朔态度转变的关键所在。
石嬷嬷很快就想通了,惭愧说:“大姑娘莫在意老身的话,您的境界我等望尘莫及。”
这世间人百样百态,有些人注定“高人一等”。
但并不是高人一等这个词汇的意思,而是事事在人先,不被别人左右,有让人甘愿追随的本领。
如今她们家大姑娘和姑爷,不就隐隐有这般趋势吗?
姑爷那般不可一世的人物,在外人人巴结称颂的人中龙凤,刚才姑娘只厉害地问一句话,姑爷就退步了,没立马改口其实听清了她说什么。
这会儿,谢云朔正在书房老老实实地沐浴,这不正映衬了一物降一物的说法。
证实了她们姑娘有手腕,恰恰好能降得住姑爷这号人物吗?
如此这么一想,石嬷嬷内心一直以来隐隐的担心,如同褪去的潮汐。
眼前一片光明清爽,更有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透亮,顿时不再担心。
罢了,个人自有个人福,姑娘如此有成算,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指手画脚了。
关起门来聊的知心话说罢后,一群人欢欢喜喜地抬水,备东西烧熏炉摘花瓣,伺候姜姒舒舒服服地沐浴净发,洗去今日在外的疲惫与晦气。
甄氏从姜姒的衣橱里拿出来一套纤云纱的寝衣,内里是桃粉色的亵衣,绣着一株桃花,外头是薄如蝉翼的轻纱,层层叠叠。
上身后轻拢胴体,若隐若现。
舞婵给姜姒将头发梳成侧髻,并未全数挽起,留了一缕长发垂在身侧,娇媚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