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鹤,寒门无首……言和是陛下早便谋划的寒门交代。”
对了,温丞相被撤职,温言和却还在宫里,并非巧合。
云知鹤突然被点醒。
她突然想起来她下跪昏迷之后,阿芝所说的。
陛下在她昏迷之时,才封了温言和男官。
便是……他早料想温丞相会有被革职之日。
在那时便要下定决心解决贱籍之事了。
他要有男官也不必直直封了温言和,应是将人留在身边,等时机成熟再将人推上去,如此着急让温言和惹了非议……
——单单只是因为,时间太急。
她下跪那日轩辕应便想到了温丞相会被撤职罢免。
轩辕应与温丞相早早便不约而同谋划好了一切,在暗处平衡着轩辕氏的朝堂。
温丞相为多年来的寒门之首,为了寒门与世家势力不过于失衡,轩辕应才把温言和提拔上来,算是温丞相被撤职之后对于寒门的安抚与交代。
天下寒门之首,被一纸荒唐圣旨损了清望。
也不知让多少人寒心。
云知鹤恍惚。
她的心思在如此庞大的局中根本不值一提。
温有知看她想明白了一切,继续开口,眸子盯着她,声音干哑。
“云知鹤,哪怕我不因此事撤职,也总有这一天。”
“或是因贪污,或是因病去世。”
“……这天下,不是轩辕应的,是轩辕氏族的。”
“轩辕应也不过是她们手中的傀儡罢了,从下到上,皆是轩辕一族。”
“江湖之远,到庙堂之高。”
“……你也该明白了。”
而轩辕应则在这之中平衡交错,他提拔寒门为自己的底牌,顺从轩辕氏为依靠,又制衡轩辕氏防备其拽下他亲自上位。
他多年来由先帝凤后到皇帝,小心翼翼维持着朝堂平衡。
他抵御着轩辕氏对于天下朝堂以及他的侵蚀,又高傲的在其中孤独行走,依仗不得,托付不得,做了个千古留名的皇帝。
温有知俯身看向云知鹤,呼吸贴近,一字一顿。
“云知鹤,我要你为寒门之首。”
云知鹤抬眸看她的眼睛,像是惊异她的话语,还能看见妇人眼角的细纹与岁月。
依稀看她少女之时的模样。
她也燃起张狂的自在,狐狸眸中满是野望。
“我要你隐忍中有张狂,像是传胪大典那次一般,对抗不平。”
她看少女纤细清朗身姿在殿中跪得腰背挺直。
像她母亲,清润的眸中燃着对不平的恨意。
“我要你为民请命,护百姓安康,护庙堂安稳,护陵朝无恙清明。”
她仁心仁义,以民之痛为痛,看着惨剧落泪,沐狂雨,迎寒风。
似是月光普照人世。
她哑着嗓音。
云知鹤想起她朝堂之中屹立不倒的身影。
坚定且遗世独立。
“我要你见证海晏河清,肃清山河,为生民立命。”
她越说越急,嗓音加重,像是已能看到那盛景。
她闭上眸子。
“我要你不畏呈书奏,不惧众口。”
“不羡封王侯,不喜荣华富贵锦绣。”
“……我要你为千古名臣,名留千古,史书浓墨重彩,波澜壮阔——”
“然后在史书……”
她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少,眸中染上泪意。
“写上你的姓名。”
作者有话说:
滴,事业线开启
其实有个小小设定,女主孟婆汤没喝干净,有现代人的开明,懂一些梗,但本质上还是十几岁的少女。
鹤总要做名流千古的名臣,后世膜拜的那种。
“蜉蝣撼树”用来比喻借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
“蚍蜉撼树”:意思是指蚂蚁想摇动大树,比喻自不量力。
昨天的评论里我说成蜉蝣撼树了,谢罪
第30章 依仗
云知鹤停顿了许久,她缓缓俯身行礼,然后迎下温有知的目光。
“……学生,定不辱命。”
云知鹤回去之后想了许久,她手指盖住脸,坐在马车上幽幽叹气。
这时心中萌生出一股浓烈的冲动来。
她又想问问轩辕应。
温丞相这一底牌被轩辕氏抽走,轩辕应该如何依仗?又怎能在传胪大典之时坦然面对她的威胁……
云知鹤看向窗外,哑声开口,“阿芝,转头,去皇宫。”
温丞相被罢官的消息不出半天便人尽皆知,宫中也尽是上书求见之人。
圣宸殿门口几分嘈杂。
温言和出门,然后对着上书求见的大臣们开口,“各位大人,圣上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他向前一步,让侍卫上前,堵住了想要一些朝臣的步伐。
“无知儿郎!温丞相被罢官了,你这做儿子的怎得不为其求情,莫要阻拦,坏了大事!”
一老妇人气得面色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把温言和这小白眼狼丢出宫去。
旁边一年轻人阻拦下老妇人,表情担忧,温言细语的与温言和讲。
“哎呦……温公子你可是看不清这局势,快些放行,让吾等见见陛下。”
云知鹤往前走,看见温言和表情平淡,指尖却陷入肉中,微微颤抖,刻意装出来……面无表情。
嗓音朗朗。
“各位大人,陛下说不见,莫要让小辈为难。”
“家母之事,陛下自有定夺,大人们去温府,家母自会为大人们解惑。”
他转头看向侍卫,示意她们上去。
“将这几位大人送出宫去。”
人群很快被侍卫带走,留下几声妇人们愤慨的叹息。
“你这无知儿郎!白眼狼!怎么当得起温丞相之子!”
温言和表情毫无波澜,唇微微抿着,指甲陷入的更深,刺痛从手心传递。
云知鹤身份特殊,也没有人动她。
她静静站在人群中间,不一会儿,便只剩下她一人。
温言和站在殿前的高台之上,脊背挺直,官服穿得利落漂亮,腰肢纤细,只静静看着低下的喧哗散尽,又对上云知鹤的眸子。
她们二人在这奇妙的喧闹里对视。
耳边是官员与侍卫争吵的声音,可他们二人听不清,只注视彼此。
云知鹤看见他眸中由平静一下子染上委屈,澄澈的玉石染上波澜,一圈圈如水纹般跌宕,眼眶微微发红。
可他脊背还是挺直。
他虚声用唇语,喉结颤抖,“……云知鹤。”
人群散尽,只余得他们二人相视。
他缓缓走下台阶,脚步踉跄,然后到她身边,嗓音沙哑,“我娘……她,呜……”
“我娘……她是……好官……”
嗓音染上哭腔,又强忍着泪意。
“她不是,贪官污吏。”
云知鹤怔然,她看小狐狸的眼眶通红,嗓音沙哑的一遍遍申明着——
他母亲是好官。
云知鹤心中感触,她哑着嗓子开口。
“……我知道。”
“我知她为好官。”
“云娘子,进去罢。”
这时李公公突然过来,扫了一眼温言和脸上的泪意,又向云知鹤轻笑。
云知鹤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小狐狸,向他轻笑,像是安抚,发丝随着风而飞舞。
留得温言和在背后流下泪来,滴到地砖上,溅起几丝水花。
他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啜泣,如玉的脸上染上晕红的泪痕,再无清朗样子。
云知鹤走进去,恍惚抬头,看见轩辕应在描丹青,修长白皙的指尖执笔便是矜贵的傲气,他见云知鹤进来,指尖顿了顿,又不在意的继续。
“陛下,臣知错。”
云知鹤低下头,指尖颤抖。
轩辕应抬头,发丝随着俊脸滑下,滑过他淡嫣色的薄唇,苍淡的眸子微垂,轻应一声。
“……无错。”
笔尖晕开一抹暗色。
云知鹤反驳,“有错。”
她像是不满轩辕应淡然的态度,颤着嗓子反驳,直直说出了朝廷的纠葛。
“臣年少无知,陛下为臣谋划……输了底牌……”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陛下手中以寒门为牌,却为此事得罪寒门。”
他提拔温丞相用了许多年,如今便因此失了依仗。
轩辕应手中的两张底牌,一是温丞相,二是楼止手中的兵权。
楼止与他一体……永不会背叛。
他现在失了温丞相。
如温丞相所言,让她为寒门之首……可,时间紧迫,他在这空闲之余便无法动作。
“……陛下如何有依仗?”
轩辕应抬头看她,看他的锦娘眸中澄澈,出落得身长玉立。
他一阵恍惚。
……他的锦娘好像长大了。
轩辕应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嗓音轻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