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暮倒是更习惯这种安静。从前在老家他也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吃饭、学习、睡觉,按部就班重复地度过每一天。
等他做完练习题,已经十二点过半。
对面房间仍然不见人回来。
江修暮低头看看表,心想这么晚了,司黎她...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晃荡很不安全。
可她会去哪些地方,他一无所知。
给司爷爷打电话...依照那位大小姐的脾气,一定会嫌弃他多事。
思忖半天,江修暮把房门敞开,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本大学的高数书,一边做题一边等她回家。
两点左右,终于有门锁响动的声音。
司黎开门进来,呵欠连天地将手里东西扔到沙发上。
江修暮也从房间走出来察看。
两人站在客厅的一南一北,对彼此的出现俱是一愣。
差点忘了,家里还一个人呢。
“还没睡啊,优等生。”司黎揉着酸累的胳膊,语气也奄奄,说出来的话却非要刺他一下。
就像好好说话会要她命一样。
江修暮最不能理解她这点。
“你去哪里了?”他问。
司黎口渴正在仰头灌水,随手一指沙发,上面扔着两个有些褪色的红色拳击套。
“你去..打拳了?”
江修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对她今日的所为疑惑又诧异。怎么会有人逃课打拳到半夜两点?
而司黎也听得直皱眉。怎么会有男人婆婆妈妈这么多废话?
她敷衍地哼了一声,绕过他只想回屋睡觉。
江修暮惦记着上午的事,还有下午保姆来过的事,他想着也该告诉她,不知不觉地跟在她后面来到房间门口。
司黎打开门锁,回头关门时,发现他还在。
“还有事?”
少女眉宇间满是不耐烦,男生到嘴边的话一滞,最后变成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神经病。
司黎最讨厌这种放马后炮式的关心,除了耽误她睡觉,简直屁用没有。
“江修暮,把你脑浆摇匀了再跟我说话!”
门砰地一声关上。
门后的人跟着一震。
随后,又是砰砰两声。
画面一转,是午后伦敦忙碌的街道上。
突发的两声枪响,男人迅速扔下手里的购物袋,下意识将身边的女人扑倒,用身体全全护住。
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消音,江修暮耳朵嗡鸣一声,愣怔地看着身下...在一片惊慌的叫喊和混杂的枪声中,司黎的翘睫毛眨了下,忽然双手捧起他的脸,吻住了他。
再次睁眼,是彻底地从梦境清醒过来。
黑暗的卧室里,江修暮愣神片刻,顺着声音偏头看过去,窗外有人在放烟花,火药在空中“砰”地炸裂开,一声接一声。
他当即看向身侧,“阿黎?”
果然,怀里的妖精也被吵醒了。
司黎柳眉蹙起,眼睛困得不肯睁开,放在他胸前的手推了两下,嗳声抱怨道:“好吵啊,江修暮。”
“我去看看。”
江修暮把她被子掖好,盖住雪白的臂膀,自己下床套了件衣服走出卧室。
等他回来时,司黎已经完全醒了,正靠着床头抽烟。
昏暗的房间里,她的皮肤白得晃眼,长发乌黑,指尖的猩红色随着烟头的火星一颤。
“怎么回事?”她声音怏怏,透露出睡眠被打扰的不耐。
江修暮把外衣脱掉,走回床边,从她指间把烟抽走,放在烟灰缸里碾灭。
“小区里有一户人家,二胎刚生了儿子。”
刚刚管家在电话里恳切地跟他道歉,现在窗外烟花也停放了。
二胎。儿子。
司黎看向空了的指间,想起很小时候,她好像也看过这么一场烟花。
海城的传统习俗,一户人家的第一个儿子出生要放鞭炮庆祝,代表着族谱上后继有人。
司家在当地有头有脸,那晚礼花连着放了一个小时。
后来,她弟弟百日宴,办得更隆重,烟花的响声,睡了一觉都还在。
那天的宴会办得很晚,三岁的司黎穿着不合身的、紧紧的礼服裙缩在等候室的椅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一觉。
最后醒来时,宴会早都结束了。酒店里关了灯,黑漆漆的,她叫了好多声都没人来开门。
第二天,管家找到她,只说了一句‘大小姐下次别再乱跑,老爷子会不高兴的’。
三岁的女孩又累又饿,喉咙干渴得说不出话,稀里糊涂地认下了‘乱跑’的‘罪名’。
被罚了一顿后,第二天全家福的合照送过来,大家才发现那晚的合照没有她。
不过,也没人提要补照。
直到现在,那张照片都挂在老宅的客厅里。
司黎每次被司老爷子叫回去训话,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那张‘全家福’。
老爷子的话肯定要当作耳旁风。
司黎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照片里的人对视,时常拄着下巴,三心二意地想,这世界可真他.妈.操.蛋啊。
这一家子短命鬼。死那么早。
他们三个在地下躺得安安稳稳,留她一个人在这听训。耳朵都要起茧。
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自打成年后,她就没再回去看过那张照片。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们’没再回去过。
黑夜再次寂静下来,司黎面朝着窗户的方向,睁眼对着虚无的空气看了许久。
半晌,她慢慢吐出一个字,“冷。”
身侧本该睡熟的人,条件反射一般,转身过来从背后拥住她。
温热的胸膛暖着她的后背,江修暮摸到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攥紧。
“睡吧,阿黎。”
他吻了吻她颈后,轻声说道。
第10章 第二日一早,两人晨跑回来,换衣服时在浴室不期而遇,索性就地把昨晚还剩的一个给用了。
差不多结束时,胡珍给她发了条消息,中心主旨有两个,一个是去她家接的时候没找到人,问她在哪?如果是在野/战,麻烦二位看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
二是通知她,昨晚的晚宴他俩一起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公关部问怎么处理。
司黎看完,拿着手机在江修暮面前晃了两眼。
第一条两人正处于‘贤者模式’自动忽略,第二条江修暮瞥了她一眼,意味明确。
司黎当没看见,把地址发过去,还振振有词地同他讲:“大总裁下次别这么高调了。让公关辟谣我都没底气。”
毕竟跟别人传得再离谱也假的,跟他是真真的,还比传言更离谱。
“没底气?”
江修暮放下手里的吹风机,面无表情地掰着手指,跟她细数:“2015年二月,巴厘岛度假被拍,你公关说我是你表弟。”
“2017年七月,香榭丽舍大街,你说我是新雇的司机,跟在后面是负责拎包。”
“2018年十月,拉斯维加斯——”后面的话被司黎用唇堵住。
她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松开,坐在岛台上笑,把手搭在他肩膀,无所谓道:“行了行了,这次冷处理。”这狗男人记性真他妈的好。
江修暮这才重新拿起吹风机继续给她吹头发,不算太满意地“哼”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当他不知道?这没心没肺的妖精,压根就没想过要承认他。
他提过两次,都被她一句“人在你床上就行了,男人还要什么名分”敷衍过去。
这句话有点歪理在,江修暮之后确实没好意思再提过。
当下,说冷处理哄他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司黎刚刚亲他的时候,脑子一转想到自己有剧要播了,有点绯闻刚好加热度,顺便解绑之前的荧幕cp。一举三得了。
她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对待江修暮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
当然,前提是他身上有“利”可图。
这一点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临走前,江修暮送她到车上,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让她“照顾好自己”,以及“别太辛苦了”。
没想到,这次司黎没用“知道”两个字搪塞他,反而多看了他两眼,伸手帮他整理好领带,回了句:“你也是。”
出乎意料。江修暮抿住唇,定定地望着她。
司黎也抬眼,对视两秒,她从车里探出身子,他张开双臂揽住。
两人旁若无人地接吻。
胡珍斜眼睨他俩,咳了一声,“差不多得了。你是去拍戏,又不是上刑场。”
横店到上海才四个小时,至于吗?
司黎扫兴地白她一眼。不至于,但按照他俩的忙碌程度,再见面少说也要个把月之后了。
算了,个把月时间也不长。
司黎退回来,举着墨镜,跟他摆摆手,“走了。”
这次告别她已经算很有仪式感了。
江修暮没什么挑的,退后几步,点点头,“走吧。让司机慢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