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触腕只会在天黑时出现,天亮前就会消失。
它们出现期间,他必须一直泡在温水中,否则这些新生的幼苗就会缺水而死。
经过两个晚上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用触腕支撑身体和抓取了。但仅限于二十米以内,脱离水面不到三十分钟,超出这个范围,触腕就派不上用途。
暂时没找到别的办法。
耶尼格娃神甫提供的药剂,也仅仅是减少它们出现时间而已。
事实上,他们似乎没想过利用圣物的其他特性,只在乎它能否延续寿命。
“圣子,”尼博曼神甫停止打拍,“您走神了。”
赫克托尔打住思绪,“抱歉。”想到什么,他说,“尼博曼神甫,我的右脸的疤痕明显吗?”
尼博曼神甫撇了眼,委婉地道:“身为圣子,您应该专注课业。”
“可是天主也说,出色的仪容是宣扬教义的一种手段。”赫克托尔平静地道。
尼博曼神甫沉吟片刻,居然被说服了。
他检查了下圣子的右脸,直起腰,“社交距离应该是看不出的。”
赫克托尔点点头,没说话了。他手指弹动,更为丰沛的琴音从指尖流淌而出。
芮尔似乎算过了昨天尼博曼神甫的拖堂时间,等到他下课才过来,“我刚才看见鲁麦戈陛下带了好多人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国王身体不舒服,让老师入宫帮忙驱邪。”赫克托尔朝声音的源头抬了下脸,“芮尔被什么事耽误了吗?今天好像有点晚。”
“没有啦,”伊荷笑了下,“刚才去找老师请假,多聊了会儿。”
因为参加了神学院的考试,名义上和圣殿不再具有隶属关系,只是暂住在这里的实习牧师,但住宿什么还在这里,要离开几天必须先跟带她的老师请示。
耶尼格娃听说她要回曼桑加仑,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让她先去领寄到大辅祭那边的录取通知单。
神学院的录取单就是一张薄薄的白纸,同时在报纸的页面一角登上新生名录。
耶尼格娃不知道船屋夫妇的事,加上经常有刚考上神学院的实习牧师回乡下和父母聚餐,问了什么时候回来就同意了。
赫克托尔察觉到芮尔好像心情不错,说话时尾调上扬,笑了笑,“那就好。”
他想到什么,“神学院那边的成绩出来了?”
“对。”伊荷本来还想跟他说呢,没想到他先问了,把放在侧袋的录取单拿出来给他,没留意把石头手串弄出来了,弯腰捡起来放回侧袋。等赫克托尔摸完录取单,再收回去,说:“就在东区,办完祭典就入学。”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赫克托尔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弹琴。
神谕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在他脑子里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弄得赫克托尔的手速也变慢了。
伊荷坐在琴凳的另一边听他弹琴,托腮道,“陛下不在的话,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出太阳了,空气特别清新。”
“我也想,可是你看到了。尼博曼神甫要求弹出准确无误的曲子,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说到这里,赫克托尔露出了一丝苦笑。
伊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当圣子也不容易,“可惜我对乐谱一窍不通,不然就能帮你听听看有没有地方弹错了。”
赫克托尔:“芮尔觉得闷的话,可以先回去。”
伊荷愣了下,就听到他道:“其实我也也觉得有点过分,难得的假期,却要让你听我弹琴。芮尔可以回去休息,老师那边如果问起,我会去说的。”
伊荷眨眨眼:“可以吗?”
赫克托尔点头。
他自
己看不到,伊荷却看到他舒展的唇角在她出声后拉平了一些,明明在说违心的话,还要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伊荷并没有很喜欢开玩笑,看到他这样,莫名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她赞同地道,“你说得对,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弹。”
赫克托尔以为芮尔会拒绝,因为她总是很迁就自己。听到这话还有些顿住,但话都说了,又不能收回来。他只能闷闷地嗯了声,然后听到清脆地脚步声从身边远去。
过了会儿,听不见脚步声了,他才停下手,朝门口的方向转了下脸,“天主,我是不是做错了。”
神谕没有回答,但下一秒,赫克托尔就感到眼皮一凉,一双带着薄荷香气的柔软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皮,“先生,真可惜,您被我绑架了,需要交付一定赎金才能脱身。您打算付我多少呢?”
赫克托尔怔了下,就听出那是芮尔的声音,他没有犹豫太久,配合地演出道,“请不要杀我,您想要多少?”
“这要看您了,您认为自己值多少我就要多少,少了可不行。”
“生命的价值无法用货币衡量。”
“我知道,可我是一个欠了很多债,无家可归的亡命徒呀,先生。”
“那么,我不要脱身了。”
“我是圣殿的最重要的圣物,您可以带我走。有我在您手上,您会有用不完的钱。如果您不想要我,我想圣物的尸体,应该也是值钱的。”
扇动的睫毛擦过掌心,宛如蝴蝶振翅般带起一阵微弱地风,但伊荷还没关注这点,就被听到的话惊住了。
伊荷松开手,绕到赫克托尔面前,看他面色平静,不由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幸好没有。
放心下来后,涌上来的就是不安了。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听起来太渗人了。
赫克托尔脱离设定的速度也很快,“不是临场发挥吗?我以为我演得不错。”
伊荷:“……”
伊荷:“是不错,但下次不要这么说了。我会做噩梦。”
赫克托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笑道,“好。”
***
两天后,他们坐上了回曼桑加仑的马车。
另一边,艾略特正在船屋里翻找着。
油画、油画……
这间船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老鼠屎和蟑螂卵,哪里有什么画像,就算有画像,应该也会被老鼠咬坏吧。
可那个裹着白布条的高个子就是这么说的,“在船屋舱房底下的夹层里,有一副黄金边框的画像。你去把它挖出来,带回墓园,埋到乌卡什妲的塑像下。”
虽然看不清脸,可他的吐字非常清晰。
他身上的白布条,也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种烧伤后包扎的布条,而是某种便宜的裹尸布。
整块的白麻布在市场上价格不便宜,有些人家会用便宜的白布条代替,因为他们穷得连葬礼都办不起,也不担心观礼的人会绕到棺材前献花。
只是身上的气息有些浑噩,可能是跟老太太鬼一样死了很多年的幽灵,死了那么多年还惦记着黄金,活着的时候估计是个野心不小的盗墓贼。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母亲呢?
难道是母亲在墓园被拥趸的模样骗到了他,所以这只亡灵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来找自己帮忙?
艾略特漫无边际地想着,手里的翻找却没停过。
他几乎把船屋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两天过去,什么都没找到。
明天下午,芮尔和乔应该就会到了。如果只有芮尔一个人倒还好,她不知道乔的念头,不会要求住在船屋,但乔就不一定了。
何况,他还答应了她,找两个声音和他“父母”相近的男女——他根本没来得及找!
想到这,艾略特思索了下,决定去墓园带两个亡灵过来。
他能让他们维持一段时间的实体,使他们的声音和船屋夫妇听起来相似,仅限于身处他制造的幻象中的人能看到。
脱离这个区域就不行。
夜里,艾略特去墓园转了圈,挑了两个每次进食时都躲在最后面,不抢先的一男一女两个幽灵,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和完成后能得到的奖励,那两个幽灵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他准备天亮前来接他们,但等他回来就发现,那名男幽灵湮灭在一处水沟里。
“他的年纪太大了。”老太太鬼心虚地道。
“整个墓园年纪最大的幽灵是您。”艾略特很是无语。
老太太鬼嘿嘿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儿子推出来,“艾略特,你带你哥哥去吧,好不好?你哥哥可听话了。”
艾略特看了那只傻乎乎的小幽灵一眼,鄙夷地嘁了声。
他傻了吗?
他哥活着的时候脑子就坏掉了,除非芮尔和乔都是蠢货,否则一开口就露馅了。
他换了一个在边上看热闹的男幽灵,带上另一名女幽灵一块儿离开了。
他在船屋附近布置了好几重幻象,这样即使是白天,幽灵也不会被阳光晒化。
幻象会让他们不管是长相还是声音,都和船屋夫妇无比接近,因为岩羊兽人的工作,男幽灵被允许上午回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