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在天主甄选那天晕倒了。圣殿的医师告诉老师,芮尔身上有被巫师绑定过单向契约的魔法印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那天解除了。我问了老师,老师说有这种情况,一般有两个可能。”
“一是缔结契约的巫师死亡;另一个是对方主动取消了契约。但是,主动取消契约,需要芮尔在场,那几天,她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没有时间走远。所以,应该是那名巫师去世了,契约自动取消。”
赫克托尔的话很少这么多过,神谕感到了一丝古怪,「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
赫克托尔说,“那个死亡的巫师,或许就是她那个不存在的朋友。
那名巫师用了某种手段,让自己只能被芮尔看见,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无法见到。
鲁麦戈老师教过,普通的魔法,包括黑魔法在内,都无法做到连续藏匿三个月以上的行踪,也无法在单方面取消契约后,重新缔结。
除非,它的存在本身就很难使人看见。
在我们参加选送前几天,她问过一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得。”
赫克托尔嗓音舒缓,“天主,您知道一位叫艾略特的亡灵法师吗?”
神谕:「……」
她其实可以告诉他,那位叫芮尔的牧师并不是在和什么亡灵巫师说话。跟在她身边的,一直是一只实打实的恶魔。
所谓的契约,也并不是那只恶魔缔结的。与恶魔缔结契约,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除的。
但她没说。
神谕沉吟片刻,道:「比约卡大陆每五年就会出现十名亡灵法师,我记不住。你想赶走他,倒是可以。」
赶走一只恶魔而已,对她来说很简单。
“这算毁坏契约吗?”
“如果他们有的话。”
赫克托尔想了一会儿,说:“还是不要了。”
神谕:「?你不是不希望你的继姐和他混在一起?」
赫克托尓是不希望。
但芮尔已经当着他的面晕倒过一次了。
当时她睡了整整五天,那五天,他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他们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说她只是昏迷。
这么多年过去,如果还是那名亡灵法师,他的实力一定比以前更加强悍,要解除也会变得更难。天主能够解除,芮尔却不一定能够承受解除契约的反噬。
“我想,等她回来,再开诚布公聊一下。”
赫克托尔道。
「比起这个,你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去夹层……」神谕正说着,语气忽地顿住,「有人来了。」
母亲推开一道门缝,小声道:“乔?”
赫克托尔起身,“您找我?”
母亲的声音有些局促,“不是我。”
“刚才有人看见了你停在船屋前的马车,去报告教堂了。你知道,这块地方现在归他们管。”
赫克托尔以为她担心自己回来会给她造成麻烦,安慰道,“别担心,如果教堂来人,就让他们来找我。我来之前写过信了,萨克牧师会帮我们隐瞒的。”
“萨克居然都当上牧师了?”母亲似乎有些担心过头了,连萨克牧师都记不得了。
赫克托尔语气温和:“母亲,萨克牧师很多年前就是曼桑加仑教堂的牧师了,您忘了吗?您还请他来给我上了几年课。”
“哈哈,”母亲笑了两声,“过去太久了,有点记不清呢。我看他们可能随时会过来查看,就有点担心。还好你认识。”
说着,虚掩上门,又出去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不对,但赫克托尔却感到一丝淡淡地违和感。
母亲的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
艾略特又爬到树上了。
时隔多年,伊荷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每次不高兴就能爬那么高——这甚至是一颗没什么枝丫的松树。
她站在树底,仰头往上望,手在额头边挡光,“你能不能下来,我快看不见你了。”
“不要!”艾略特晃着腿,语气有些得意,“除非你先跟我道歉,不然我不下去。”
伊荷:“我道什么歉?”
艾略特闻言,更加气恼了。
他从枝丫出扒拉开,露出一点自己的脸,“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你听到我说不能说的理由时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哪种?”
“少来,”艾略特扯了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地笑脸,然后迅速收起,“就是这种!”
伊荷:“……”
她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你看错了吧?只是普通地惊讶了一下而已。”
边说,边转身道,“算了,你爱待树上就待树上吧,我先回去了。”
“喂!”
艾略特看她要跑,也顾不得自己还在树上了,一骨碌滑下来,挡到她面前,“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伊荷迟疑:“你想要解释?”
艾略特撑腰,“没错!”
“好吧。”伊荷想了想,说,“是你非要问的。艾略特,我们是朋友吧?”
艾略特的语气有些勉强,“嗯,所以呢?”
“是朋友的话,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
不等他露出警惕,就听到女生说,“先别紧张,听我把话说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略特打断道,他就好像被冒犯的公爵般竖起了碉堡,“我是艾略特,乔的弟弟。芮尔,你是不是被乔传染发烧了还是喝酒了?”
伊荷正要张嘴,闻言愣了下,他怎么知道…她不记得她跟艾略特说过赫克托尔生病。
但她没有犹豫太久,而是继续道,“我没有发烧,也没有喝酒,我很清醒,艾略特。”
艾略特:“每个酒鬼都说自己没醉。”
伊荷听出他的抗拒了,没再追问,只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的帮忙。”
“你感谢人的方式真特别。”
艾略特讽刺完,终于舍得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钟楼那边我请过假了。”
伊荷以为他翘班了,没想到艾略特还会请假,不由看了他一眼,又被艾略特抓了个正着,“我说,就算你觉得稀罕也不要当着我的面两次露出这种表情吧?”
真当他不会生气吗?
“抱歉啦。”
伊荷没什么歉意地道歉。
艾略特嘁了声,嘟囔了几句,余光瞥到路边的几个人影,停下脚,“……教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为圣子来的。”伊荷道。
虽然是瞒着圣殿那边过来的,但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一看就不属于曼桑加仑镇会出现的马车类型,而现在又不是选送时间。
想到什么,她说:“我去看下赫克托尔。”
艾略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
入秋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傍晚,扮演岩羊兽人的男亡灵“上班”后,女亡灵就开始捣鼓起了晚餐。
由于她的灵体握不住食物,午餐和晚餐实际上都是艾略特做的。
他把外面买的吐司撕碎丢进去,煮成浆糊,再加一把切成圆块的胡萝卜、一把甜玉米就算完成了。
艾略特在墓园时,可不是这种愿意妥协的形象,他是比老太太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女亡灵从他手里接过锅具时,都有些心惊胆战。
再回来时,艾略特问道,“他们吃了吗?”
女亡灵:“吃了,但……”
艾略特放心了。
他在那锅糊糊里,加了一点能使人昏睡的魔力,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人打扰他了。
“你可以走了。”
大发慈悲地说完,艾略特一头扎进了过道,往爬梯下方的夹层飞去。
女亡灵其实话还没说话,这个糊糊,那个女的喝了半碗,男的只碰了一口就放下了,但艾略特走得太快了…
她看了眼锅里剩下的糊糊,倒了点在一个空碗里,然后端着碗回到甲板另一头,对坐在舱房里的儿子和养女道,“我去给你们父亲送晚饭了,晚上记得关好门。”
“好,路上小心。”
女亡灵看他们没有起疑,笑了笑,带上门出去了。
等她离开,伊荷转过脸,对正在喝水的赫克托尔说,“你晚上就吃了一点点,不饿吗?”
赫克托尔笑了下:“坐车坐得没什么胃口,芮尔不也没吃多少吗?”
伊荷睁眼说瞎话,“我中午吃撑了,晚上才吃不下的。”
其实那锅胡萝卜汤她也没喝多少,清水煮胡萝卜能有什么滋味呢,又不是兔子。
但比起糊糊,胡萝卜汤还是清爽多了,她都有点后悔没多喝两口了。
“明天我们去街上买点牛肉吧?”伊荷提议道,“有点想吃牛肉披萨了。”
赫克托尔:“好。”
他还想说什么,小腿没由来地抽搐了一下。
赫克托尔意识到什么,改口道,“我有点困了,芮尔也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