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荷:“……”
应该问问芙蕾娜护士长那位租客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公寓楼离街心公园虽然不远,走过去也要点时间,现在已经九点二十几了,去的路上,万一对方已经来了,没等到人,以为她不在就走了呢?
正在纠结之时,她的社团指导老师忽然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伊荷起身,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医院坐诊吗?
莫里斯格里芬还是穿着上次见面时的灰色长风衣,如果不是换了内搭,都要让人怀疑时空已回溯而不自知。
垂坠感极强的风衣下,是相近色系的暗灰棕格纹马甲和白色翻领衬衫,胸口垂着金属边框的发带,再往下就是挤到他胸前的攒动人头和坐在额头脖子上的小孩,看不清了。
男人双手插兜,脚步轻快地穿过人流,像一艘和轮渡失联的救援船,顺着风流的方向很快捕捉到了自己的视线。
在台阶下方停
下,朝自己扬起一抹淡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离9点半还差——”
下意识看向怀表,紧接着又抬头,那个租客是莫里斯教授?!
*
“……然后,面谈圆满结束了。”
和室友学姐聊完,对方露出了堪称迷惑地表情,“这么说,莫里斯教授早就知道那是你的房子,但你不知道他就是新来的租客?”
“听起来很离谱吧。”
“但事实就是这样,”伊荷一面帮对方打理魔植一面说,“公寓的合同委托给门房了,我没问租客的名字,他就不会主动说。中央国的租赁法律允许第三方掌握最关键的信息。”
旺达说:“那还真是侥幸了。”
她把晒干的熏肉肉干收进来,细细地撕成条,“是莫里斯教授的话,就不会出现你的监护人担心的那种状况了,还不上租金什么的,图兰塔的教职工薪酬还挺丰厚的,听说去年入职教生长系初阶的一位职员都在老家买楼了。”
说着,把撕好的肉干放到一旁,装进空罐子,贴上标签密封起来。
伊荷若有所思,没再开口。
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
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天那个酒馆老板的态度。
当时表明身份后,教授说公园太吵了,听不见她说话,建议找一间安静的地方坐坐。
她同意了。
但休息日的九点半,刚好是曼瑙大部分市民的早餐时间,街心公园两条街上的咖啡馆里坐满了客人,论吵闹程度,不比外面低。他们找了半天,只在酒馆街找到了合适的座位。
那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酒馆。
被几家大酒馆夹在街道拐角,地段一般,采光也不好,好在来这条街的基本都是冲着喝酒来的,店里再冷清,也有几名客人。
因为要价公道,帕诺诊所餐厅提供的酒水,也是这家酒馆提供的,伊荷打杂时帮忙跑过腿。
今天没看到老板,只有酒保在。
对方好像是新来的,不认识自己。
他们坐到柜台前,要了两杯低度数的荞麦酒,莫里斯教授就拿出门房给的租赁合同,交给自己,询问是否有需要添加的条例。
伊荷带了上名租客的合同,比照着看了半天,除了时间有点久外,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还给对方。
莫里斯教授语气自然而温和,“有什么疑问可以提,你是房东。”
被看出来了吗。
伊荷挠了挠脸颊,指着合同上的年限,也没有隐瞒,“我在想,您为什么要租这么久呢?您在曼瑙还有其他房产吧?只是应急的话,租几年久够了吧。七十年好像有点……”
就算兽人寿命比人类长几倍,这种程度,也有点夸张了,她还想毕业后手头宽裕了,把公寓收回来。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七十年的理由。那套公寓很久没修缮,除了地段,已经算得上古董了吧。
“觉得太久了?”
“呃嗯。”
伊荷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担心对方因此感到不快,看向教授,却发现莫里斯教授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认同地笑意,“没错,七十年是有点久了。”
伊荷:?
她正要问既然自己也觉得久,为什么不改短一点,就听到对方继续道,“我和学院签的任职合同是一百年,假期不想回法赤,又想在曼瑙放松的时候,就需要这样一套大小位置都合适的房子了。”
伊荷:“……”
大概是她脸上的无语太明显了,莫里斯教授冷不丁凑近,在她吓到后又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忍俊不禁地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时间只是暂时的。过几年你想收回去,提前跟我商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顿了下,“但要看我那天的心情。”
“……莫里斯教授。”
“嗯?”
“有没有人说过您适合说冷笑话?”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对方的笑点,总之莫里斯教授听完,撑着额头,低头闷闷笑了起来。
事情到这里还没什么怪异。
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酒馆的老板从后厨出来了。
见到自己,老板的表情有些惊喜,“柯兰尼小姐,好久不见!”
端着酒水路过的酒保被他的雇主绊了下,坏脾气地瞪了老板一眼,快步走开。
“好久不见,您看起来更健康了。”
伊荷把签好的账单和银币一起递过去,“最近生意还好吧?”
被从业人士夸健康的老板喜滋滋地摸了摸下颌,“哎呀还行。”
他故作神秘地拢嘴道:“我已经戒酒有点日子了,看起来效果不错吧。”
虽然不知道酒馆老板戒酒,还是当着客人瞪老板的酒保哪个比较值得吐槽,伊荷仍然附和道,“脸色红润很多,头发也茂密不少。”
“是吧,过段时间我打算去你们诊所体检下,看看各项数值有没有下降。”
酒馆老板扫了眼账单,把银币放回抽屉,正要继续寒暄,余光就瞥到站在女生的高个男人,笑容一顿,“这是……”
“莫里斯格里芬。”莫里斯教授主动道,他微微颔首,礼仪挑不出差错,“很高兴见到您。”
酒馆老板似乎不常和这种类型的客人打交道,和她说话时还很正常。
面对莫里斯教授时不仅是脸色,连语气没由来地诚惶诚恐起来,“我、我是、你……”
伊荷见状,帮忙介绍道:“这是玛尼拉法街最大的酒水供应商兼这家酒馆的老板,迪尓……”
还没说完,酒馆老板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打断了她的话,“您看我这人,一聊起天就什么都忘了!”
老板叫住端着空托盘回柜台的酒保,“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来着?是不是要辞职?我现在有空,我们去办公室谈!”
酒保:“我什么……”
但雇主一把抢过他的托盘,将人往里推,边推边对身后的女生和那位年轻教授笑道,“柯兰尼小姐,莫里斯教授,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今天真是对不住,下次来一定跟这家伙报我的名字,我请你们喝,回见!”
“好……”
那会儿倒是没有多想。
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有点在意呢。
对方好像,不想让谁听到他的名字一样。
在柜台靠墙那侧的高脚凳前相遇时,只有她、端着托盘路过的酒保、莫里斯教授,还有老板自己,坐得最近的客人隔了两张桌子,肯定不用怕。
酒保和她都知道他的名字,那就是只剩下莫里斯教授了——莫里斯教授和酒馆老板,会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看上去像是第一天见面。
也许老板真的有事吧。
伊荷打住思绪,端起下一盆魔草。
冬假时,旺达没有把盆栽都带回家,这些盆栽几乎都枯死了。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养护,勉强救回了一半。
这个养护不是指简单地浇灌施福,而是从自己的魔力池里分出一缕,拆成几股,通过土壤注入魔植根脉,让它重焕生机。过程耗费不了太多魔力,就是比较需要细心,一下子喂猛了,魔植会立刻超出预期。
她不肯放弃剩下的一半。
那十几盆是魔药系好几个班的学生上学期预定的,来不及重新养,又因为连续半个月的耗能魔力池还没续上,于是拜托柯兰尼帮忙。
“你的魔力变得醇厚了呢。”
“是变透明了吧?”
“只是变透明的话,应该是减弱才对。”
旺达从地上捡了一片枯黄的叶片,放到手心,裹上她魔力的叶片仿佛吸饱了水分的海绵,缓缓舒展开来,代表生机的绿色一点点从枯黄的根部蔓延上去,叶片泛出黄褐色的透明光芒,但绿色到达中部就停止了。
这片叶子变成一半绿一半黄。
旺达收回手,“喏,这就是连续耗能后的魔力,很透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