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一愣,欲言又止,却终究咽下所有话语,退到一旁。
沈廷安转身,独自上了二楼。房间内还有一些信件与地图未收。他推门入内,屋中寂静,月光从窗纸斜落一地。
他走到书案前,正准备收起东西,忽觉一阵风从窗缝卷入,一道黑影如影随形般骤然扑至!
寒芒骤起,剑气破风而来。
“谁——”
沈廷安几乎是瞬间察觉,身形一侧,躲掉了银霜的致命一击。
他眯起眼,看清来人,声音沉冷:“是你?”
银霜未答,继续向他攻去。
沈廷安眼神一沉,迅速抽身反制,反手一掌逼退银霜三步,冷声喝道:“你疯了?”
两人于屋中缠斗片刻,动作快到肉眼难辨。银霜轻盈灵动,剑走轻巧刁钻,擅走疾攻之势;而沈廷安力沉稳准,攻防兼具,数次险招都被他及时化解。
一时间,气息紧绷,杀意四溢。
“为何要杀我?”沈廷安边挡边问,目光沉冷如夜。
银霜冷声道:“我家小姐还未睁眼,你伤了她,我就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短剑自下而上猛然刺出,直取要害。
沈廷安听到那句话,目光一敛,却没有动。
银霜眸光一凝,手中剑锋未收,直直刺入了他的腹侧!
他站定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抹寒光刺入腹侧,剑身没入寸许,鲜血倏然涌出,他低低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却仍未出手反击。
“你疯了吗?你明明可以躲开。”
银霜震惊地看着他,眼中难掩困惑。
沈廷安勉强勾唇,苦笑一声,目光透出一丝疲惫:“这是我欠她的,这一剑,我还给她。”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数名沈家军侍卫闯入,见到沈廷安负伤,立刻怒喝:“护卫少将军!”随即拔刀指向银霜。
沈廷安却抬手,声音低哑却坚定:“不许动她。”
众人一滞,满脸错愕。
沈廷安看着银霜,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对你家主子忠心,我佩服。她若醒来,知道你为了她送命……只怕又多一笔伤心债。”
“你走吧。”
银霜微微一怔,握剑的手依旧紧绷着,眼中有愤怒,有迟疑。
她死死盯着沈廷安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咬牙,冷冷地吐下一句:“你最好祈祷她能醒。”
话落,她纵身一跃,破窗而出,身影迅速隐入黑夜。
沈廷安捂着伤口,静静地站在原地,血一滴滴从指间滑落,染红了脚下的地板。
沈廷安的人快步上前,神情焦急:“少将军,属下这就为您包扎伤口!”
沈廷安皱眉,挥手止住,语气低沉:“都退下。”
他顿了顿,目光冷冽地扫过几人,缓缓道:“还有——这件事,不准传回溪陵。”
众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言,齐声领命,迅速退了出去,屋内重归寂静。
此时东阳侯府内,天光微亮,院中却依旧静寂无声。银霜尚未归来,晚娘也不知去了哪里。屋内一片沉沉,只有床榻上的人气息微弱。
姬阳坐在床前,看着托盘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药布与干净帕子,指节不自觉地握紧,额角渗出一丝细汗。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照顾别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俯身坐下,先取了一块帕子,细致地擦去姜辞额角沁出的汗珠。帕子触及她的肌肤,他的动作不由放得更轻了些。
随后,他起身净了手,重新回来时,手指还有些僵硬。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轻轻揭开姜辞的中衣。随着层层衣料褪下,她肩膀与胸口的皮肤逐渐暴露在清晨微光下,那道斜斜的伤口尚未愈合,红肿淤血触目惊心。
姬阳眼底微缩,心弦紧绷,喉结微动。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低声自语:“我明明已经见惯了各种伤……”
他手指小心,尽量避开她肌肤的每一寸,仅用指腹揭开包裹的药布,动作极轻,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将染血的药布丢入盆中,他重新取出干净的药粉与纱布,手法也不知为何变得拙劣,却分外专注,细细为她重新包扎。
就在他低头系上最后一层布带时,忽听床榻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
姬阳猛地抬头,只见姜辞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他像是偷东西被抓到一样愣在原地。
姜辞神色恍惚,眼神尚未聚焦,望着他,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姬阳?”
第64章
她的声音极轻,几乎是贴着喉咙逸出的气音,却让姬阳的心脏倏然一紧。
“我……好渴……”她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些茫然,又像是认得他的模样。
姬阳怔怔看着她,连呼吸都沉重。他猛然站起身,声音低哑:“我去倒水……你别动。”
他说完转身时,背脊仍紧绷着,手心也满是冷汗。
她醒了,他的心,也终于落了半寸。
姬阳很快倒来温水,双手微颤地捧着瓷盏,走回床前。
姜辞的眼神仍有些迷蒙,唇瓣泛着病中特有的苍白。她试图自己坐起,却一动便牵扯了伤口,忍不住蹙了眉。
“别动。”
姬阳连忙将瓷盏搁在床边,俯身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托着她后背,动作小心得近乎笨拙,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他将她缓缓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臂弯中,这才重新取过水盏,凑至她唇边。
“慢些,小口喝。”
姜辞轻轻啜了一口,喉头滚动,温热的水顺着咽喉落下,才稍稍缓解那股烧灼的虚脱感。
喝完几口后,她偏头避开水盏,嗓音沙哑,问道:“我……睡了多久?”
姬阳垂眸望着她,沉默了一瞬,道:“两天。”
姜辞轻轻点头,眼神微转,忽然瞥见屋内一角的矮榻,那上头尚铺着有些凌乱的褥子与软枕,似有人曾在此歇息。
她眼睫动了动,低声问:“那这两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吗?”
姬阳一怔,随即收回手,将瓷盏放回托盘中,语气如常:“不是。我刚才来,只是想看看你伤势如何。”
他顿了顿,语气淡淡续道:“这些时日是晚娘在此照看你,那张榻是她歇息时用的。”
姜辞闻言,只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眼眸,轻轻的笑了。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屋外风穿过廊下的声响。
她没再说话,他也没再多言。
但他仍扶着她的背,姿势维持着,没立即抽手。
姜辞靠着他,眼神幽静,烧后的脸颊透着些微红意,不知是余温未退,还是因他这过于安静的守候而起了些不自在。
她轻轻吸了口气,道:“那晚娘呢?”
姬阳声音微低:“应是被银霜唤去后院了,方才屋中只有我一人。”
姜辞点点头,没再多问。她靠着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一下:“都督今日倒是……亲力亲为。”
姬阳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喉结轻动,声音低哑却带着难得的坦率:“你替我挡刀,理应如此。”
说着,他终究还是缓缓放开她,让她倚靠在厚被中,自己站起身,整了整袖口,眉间仍带着未散尽的紧张。
姜辞看着他离开床边的背影,唇角微扬,轻声道:“那我这条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姬阳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不是捡回来的,是你熬过来的。”
说完,他才转身回来,将床头被角轻轻掖好,眼神低落在她脸上,像是还不敢太过确信她真的醒了。
“你还需好好休息,药也得继续换,我这就去叫晚娘来。”姬阳说着,便欲起身往外走。
“都督。”
姜辞忽然轻声唤住他。
姬阳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她,眉目间下意识多了一分紧张。
她看着他,语气有些迟疑,像是小心翼翼试探般道:“我小时候生病时,我娘总会在床边给我念书……不知都督,可否也……念一段给我听?”
她声音微哑,语气却软,带着一点期许。
姬阳怔了怔,片刻后轻轻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走向书柜,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缓缓掠过,最终取下一册。
他回到床边,坐下,打开书页,他低头翻着那本旧册,忽
然顿住。
姜辞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姬阳将书调转了一个角度,道:“这些个故事,我从未听过,就读这篇吧,《归期无信》。”
姬阳嗓音低沉而温润地念了起来。
字句清朗,温声入耳。
“昔有一将,战败负伤,流落山村。山中有一哑女,捡了他回家,日日熬药做饭,洗衣换药。将军沉默寡言,哑女亦无言语,两人却一日日熟络起来。
她不会说话,只会在他夜里咳得厉害时,轻拍他后背。只会在他望着窗外发呆时,端来热粥放下,什么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