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吞噬他们的,是那永远不被餍足的贪婪。”
看着女孩低眸不语,唇瓣也紧紧抿在一起,却就是倔强不留下一滴泪,独留下被泪堵得通红的眼眶。
简俞白明白,明白温予柠为什么会如此。
他沉眼,没去管那只还没有包扎完毕的手。
紧接着,坐得笔直的人被他缓慢、又用力的抱进怀里。
温予柠耳边是男人胸口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不震耳欲聋,却每一声都准确无误的砸开了那个困住自己许久、无形又牢固的牢笼。
“不要去想,自己是否足够达到他们的期望与美好。”
“在未规划的轨迹里,那是爱走的路。”
简俞白的声音覆过他心口那剧烈跳动的频率,语气平缓又清晰,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说,“因为爱你,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怪罪你。”
“相反,他们会心疼、会责怪,责怪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让他们疼爱、捧在手心的人承担了这么多。”
…………
锁骨处被打湿,被泪堵住的眼角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犹如一场迟来的大雨,从无声的丝丝缕缕,到倾盆而下。
在那朦胧的雨雾中,温予柠却看得格外清晰。
她看见了迟迟没出现在自己睡梦中的两位老人,她听见了那日在墓园中未得到的答复。
在她靠着墓碑睡着后,老太太的身影紧紧抱住了自己,熟练的一点点擦干净女孩脸上的泪痕。
老爷子则是无奈的看着孙女老人,静静的守在一旁,时不时伸出手拍拍老太太。
两个老人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头发虽然全白,脸上也已经布满了沧桑的皱纹,可两眼却依旧炯炯有神。
只是现在那双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柔和与不舍。
老太太眼角渗出些泪光,“傻囡囡,奶奶不在你身边就自己一个人傻傻这样。”
“今后日子还那么长,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这句话,老太太和老爷子还在时,曾对着她说了千百遍。
是啊,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温予柠啊。
他们怕他们走后,温予柠一个人受委屈,怕莫长林对这个亲生女儿不好,怕刘永萍又暗戳戳对她做些什么……
他们对着睡着以后的温予柠说了好多好多话,他们说除非忍不住,不然今后就都尽量不入温予柠梦了。
这是他们宠了后半生的孙女,他们哪里舍得温予柠又再因此伤心难过。
远处的薄光慢慢穿透云层,渐渐洒落在黑寂许久的大地。
随着光线扫过,那两道身影慢慢消散,独留下几句话。
“莫长林他罪有应得,从前是我们太过于纵容。”
“囡囡,你没有错。”
“囡囡,爷爷奶奶永远爱你。”
“…………”
温予柠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也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
只记得最后在自己哭到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简俞白用指腹一点点蹭掉了她的眼泪,小心又轻柔。
“别哭。”他说,“他们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
情绪慢慢归于平静,又或者说是被旁边人一点点抚平了迟来的情绪。
那双湿透了的眸微动,然后抬起眼。
将男人手上的伤口打了个完美的结,分不清是调笑,还是什么。
温予柠就这样看着他,轻声开口,“傻不傻。”
知道她再说自己当时不躲,任凭黑猫咬自己。
简俞白垂眼,看着还在摸着自己伤口的手,如实摇头。
“我不想因为我,就让你功亏一篑。”
黑猫当时还未完全恢复,任意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就算不是伤害的意思,也有可能再应激。
至于他没有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
简俞白视线触及温予柠手臂上包扎着的伤口,黑眸深了几分,然后又移开。
他现在这样,也算是同温予柠一样,体会到她手上的伤了。
那是温予柠第一次听见简俞白喊自己的全名,那道声音浸上了许多别样的情绪,却又足够郑重。
他说,“温予柠,辛苦了。”
“这句话是对讲故事的温予柠说的。”
“也是对从前的,现在的温予柠说。”
很简单的一句话,简俞白没有点明这个故事中真正的主人公是谁。
只是单纯的,对面前这个人说。
他只是认真地在对温予柠说,从前的你辛苦了,和现在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你辛苦了。
仅此而已。
第68章
翌日,一行人慢悠悠到日中才赶到晋城。
距城门还有远远一段距离时,一个墨黑色的身影便急匆匆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看见几人时,领头的人停下,面色亦如往常。
视线触及寥寥几人时又皱起了眉,“你们怎么回事,本王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几日前关于十里镇发生的一切因为简俞白的关系,并没有向外透露出半点。
再加上云意的关系,放出去的消息自然只会是简清悠想要知晓的消息。
大批人被查,甚至牵连到简清悠自己,所以不意外他会
着急亲自前往。
简俞白淡淡看了他一眼,亦如既往的语气,“皇兄,不应该都知晓了吗?”
这一句话出来,丝毫没有遮掩或者说准备继续装傻的意思。
简清悠皱起眉,不由凝着面前人。
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端方渊懿的君子作态。
他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缓缓开口,“俞白,皇兄这几日可都在晋城忙着处理疫病,哪还有时间查看你们的状况?”
“这不,皇兄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这才打算出城来找你们会合。”
“嗯,皇兄现在能带着这么多人出城。”简俞白扫过他后面的人马,嗓音平静,“那想来,晋城疫病是完全医治好了。”
简清悠面色不变,手下的动作却慢慢收紧,“俞白,你这是在怪罪皇兄没有及时赶来找你们吗?”
“皇兄。”
简俞白看着他,那双温润无害的眸子倒映着男人凌厉分明的脸。 ”许久未见,你还是亦如既往的爱多想。”
熟悉的语气,甚至是丝毫没打算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在告诉自己。
——他恢复如常了。
男人沉声:“简俞白。”
“今日是我也就罢了。”
冷淡掀眸,简俞白没有多做解释,更没有同他讲一句关于十里镇的事。
“但皇兄还是想想事后该如何向父皇解释吧。”
视线没再看一行人一眼,他带着温予柠直接越过。
“晋城疫病不必其他,我已下了封城令。”
“不准入,亦不准出。”
“若是因为皇兄此举让疫病扩散,可就不好了。”
身后尾随着的人早已跪地不敢抬头,简清悠刚要说什么。
简俞白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又落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皇弟出于善意的提醒。”
“是否能听懂,这取决于皇兄自己。”
……
温婉有意借着温予柠的身形隔开简清悠,自然也就跟着她一齐越过那群人。
只是当走真快要走出那群人时,却不由自主的转头朝后望去。
许是揪着自己袖口的人太用力,温予柠稍稍一顿。
也撇过视线忘了过去。
当看清温婉注视着的人是谁时,她挑眉,却也没有抽开衣袖。
“想去找他吗?”
袖口被人猝地抓紧,近乎是害怕一样。
温予柠脚步一顿,皱眉想说什么。
不等她做出反应,温婉便已经整个人死死抓住了温予柠,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
“既然答应了你合作,那我当然需要想一想措辞。”略微思索,她又道,“毕竟你也知道清哥哥不好骗。”
不经意垂眸扫过温婉紧抓到泛白的手指,温予柠抬眼,“是吗?”
不等那人再说话,温予柠又道,“随你。”
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归于平缓。
待走出一段距离,温婉才慢慢松开了温予柠的衣袖。
差一点,就差一点。
方才若不是反应迅速抓住温予柠,她差点就要走向简清悠。
不听使唤,想要全盘托出口的那种。
其实刚开始温婉就是打算直接去找简清悠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原本的打算之外,会再次冒出那些不可控的想法。
温婉不允许会有自己不可控情况出现。
所以,她下意识的,选择了遵从本心。
又或者,将希望放到了温予柠身上。
说不清第一个冒出想法的是记忆里所谓的“姐姐”,还是上一次在宫门见到温予柠时产生出不由自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