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翻着白眼,死不瞑目。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简俞白冷淡懒怠的脸上,他无所谓的接过慕凡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最后淡淡吐出两个字:“真脏。”
可不就是真脏么,自家主子历来最讨厌的便是沾血,现在不但自己亲手杀了人,还染上了来人的血。
慕凡看得心惊胆战,原本想要提醒他王妃说不能随意碰针眼,现在也只能凭着本能闭了嘴。
直到门外亲兵匆匆跑了进来,行了个礼道:“主子,云意来了。”
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里,也是难为他了。
简俞白吩咐将地上的拖出去处理干净后便转过身,他重新坐回方才被人擦拭干净的供奉神佛的供台。
“叫他进来。”
不过一息,云意便已经匆匆走了进来,目及台上的人,云意后怕的低头跪下:“属下前来请罪。”
简俞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云意身上,他低垂着漆眸,泛白的薄唇在没人看见的阴翳下勾起,莫名显得更加病态。
很久以前,他也曾看过那些市井里情情爱爱的话本,以及热血类的各种话本。
但毫无例外,话本里的主角总是得上天偏爱,他们有着一种叫做主角光环的东西,只要有光环在,那么所有人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俯首称臣。
而现实里,他的兄长也如同有了光环一般。
记忆里,简清悠自出生便异于常人,尽管脾性急躁暴戾也依旧受万人追捧。
这种脾气的人最是难成大事,偏偏所有难事到了这人手里却都能轻松迎刃而解。就连所有人都沾上了路过马车溅起的淤泥灰尘时,也独简清悠安然无恙……
以上种种发生的太多,数不胜数。
刚开始,简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想,哥哥太过愚蠢,老天都忍不住怜惜偏爱几分。
可后来一切都开始渐渐变了样。
皇帝欢喜简清悠,而皇后则是欢喜简晞,只有简俞白夹在中间最为尴尬。
为了得到父皇的青睐,简俞白开始变成他们想象中满意的模样,他带兵征战,平定西北,收复各个小国,统一大胤周边各个国家。
原先最是调皮玩闹的小皇子,在那一刻也成为了人人口中的“少年自古出英雄”。
也让皇帝说出了,“不愧是朕的儿子,白儿如今这幅架势可比你皇兄当年更盛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这句话,从那日起,整个大胤朝便开始流传出大皇子不如三皇子一说。
也是从这些流言起,简俞白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本应是他负责的案件,可他却错误频出,甚至还不可控的差点杀了人,最后案件不得不转交到简清悠手中。
如果说上一件是意外,那么下一件发生的就更叫人无法辩解了。
简雍本要让他暗中调查世家贪墨,本应下的答案等他张口就变成了拒绝,甚至直接对简雍说出“皇兄做这事比儿臣更有经验,父皇还是交于他更为合适”这种话。
以上种种发生的事让简俞白压根摸不着头脑,唯一有一点相同的点就是,这些事最后的结果都是利于简清悠。
也是从那时起,简清悠的名声又再次压过了自己。
这些现象太过于离谱,却又不得不让简俞白相信是
真的。
为了验证如何恢复正常,简俞白卸去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职务,更是亲手将自己一手统领的禁卫军交于了简清悠。
自那以后,简俞白性情大变,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无欲无求,温润儒雅,风光霁月的“皎皎明月”。
当所有人提到他名字时,没了原先的赞赏,更多的是惋惜。
简清悠三字也再次成了所有人独一赞赏的名字。
同时,简俞白的意识也恢复了正常。
简俞白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不知到底是何种原因。
直到后来简俞白开始观察和简清悠朝中敌对的大臣,他发现,那些对兄长下暗手的人最终的死相都极其残忍。
简清悠这不单单是老天偏爱了,可以说是得天独厚,所有人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杀是杀不死,压他一头更不能。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让简清悠自己走下神坛。
如何才算走下神坛?
毫无疑问,必然是让他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简清悠做的各种交易本就见不得光,简俞白从前便知晓,只是懒得管。
但现在显然是,不能不管了。
后来,恰巧因慕凡一事除去云池后,他一早便美名其曰吩咐“保护兄长”,安插进去的暗卫云意成功替代了云池的位置。
并向他禀报,简清悠遭人暗杀命悬一线落下悬崖,但最终又被一个女人给救下。
这种少见又幸运的事还真是叫人诧异,不过发生在得天独厚的皇兄身上,简俞白又瞬间了然。
简俞白派人去查了简清悠的救命恩人,无意中却发现,那位竟然才是温家的真千金,而天天跟在简清悠身后的温婉则是温家收养的冒牌货。
兼并着“好人”做到底的道理,简俞白吩咐人给温家那位真千金带了句话——
“路边随意捡到的男人要不得”。
可惜的是,温家千金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继续亲力亲为照顾简清悠,甚至来了句“我是一名医者,我不能不管伤者。”
而后让他觉得更有趣的是,自家王兄竟然丢下京城所有事物,就这样和那个女人呆了整整三个月,甚至最后还将父王一分为三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归玉交给了那女子。
简俞白知道,自家王兄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温婉或许是为了拿来遮人眼目,而这位则是真正的心上人。
潜伏许久,破局的机会就放在眼前。
可谁知一朝意外,再睁眼,那温家真千金却嫁给了自己。
……
手里的玉石硌着手心,简俞白指腹却是执着的摸了一遍又一遍。
温予柠。
简俞白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脸上勾起了兴味的笑。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三个字合起来如此动听。
末了,似是想到什么又冷掀起眸,嘲弄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是属下犯蠢!”
简俞白这声虽小,但云意内力也算是上乘之人,他忙不慌认下这句蠢货。
“若非属下主子也不会受伤。”
“啊。”
“本王说的不是你。”
想到云意这遭是来认错的,简俞白挥手让人站起,眼底的冷戾被懒散取代。
“本王说的是你前主子,简清悠。”
云意:“可……”
“你射箭时,”简俞白似是想起什么,终于抬起了眼睑,“可收敛过力道?”
云意从开始便是简俞白安插在简清悠身边的内线。
在简清悠得知温予柠几人被绑,简俞白只带了些亲兵前往时,他便命云意暗中解决了简俞白。
既然对方要对自己下手,简俞白不妨就着这一切将计就计做场戏,甚至还能换得某人的怜惜,何乐而不为呢?
归玉珍贵不单单是因为质地精致,外表美观,更是因为硬度坚不可摧。
世上本只此一块,后来却被天子一分为三,分给了简清悠、简俞白、简晞三人。
简俞白那块虽然已经被温予柠拆解,但到底也还有一个小熊大小,用来阻挡一箭足够了。
可谁知那箭真射出时,简俞白却改了主意,竟硬生生挨了一箭。
云意摇头,如实开口:“主子当初说不能漏出一点马脚,所以属下真的用了全力。”
云意功力深厚,那一箭却没有射穿。
简俞白不认为自己有简清悠那种“运气”,可此事又确实是有些蹊跷。
“此事你有功,回去该有的奖赏不会少。”简俞俞白点头,面上不显神色依旧,“要说有问题的那也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临时改了主意。”
“…………”
云意走后慕凡的目光便有意无意时不时看着自己。
简俞白撇了他一眼,低声轻哂:“说。”
慕凡见他神态恹恹,试探着问:“……主子,是不是你回来了?”
“你猜?”简俞白眼尾挑起,神态散淡。
“我觉得……”
“本王没时间和你耗。”话没说完,那人便已经收起了笑意,“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都没提及“恢复”二字,但还是被看出来。
慕凡心虚清咳一声:“就……主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啊?”
整个寺庙突然陷入死寂。
“为什么?”
慕凡本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哪知简俞白清哑的声线在此刻却像是自问般重复了一遍。
懒怠冷淡的眉眼被不明的情绪代替,那人下意识便低垂下眼看着手中穿着衣裙,睁着一双双大大的圆眼、无忧无虑的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