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辞：“大哥？”
贺明瑶简单说了下：“父亲的义子。”
两人说着话从马车下来，并肩走进铺子里。
长街对面的马车里，车帘掀开一角，裴盛淮视线落在贺明瑶和肖兰辞身上。
他以前从未见过阿瑶身边的那个男子，但两人动作亲近，并不似近来才认识，他目光沉沉，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铺子里，才收回视线。
马车外，梁文问道：“王爷，现在走吗？”
“再等等。”
第59章
贺明瑶和肖兰辞没在成衣店里耽误多久,自家的铺子自然不用等的。
只是外头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能瞧见天边的余晖，下一刻雨滴就落在了车帘上。
两人到明月楼时,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明月楼外已经挂上了琉璃灯笼，每一层都亮着,在还未全然漆黑的夜幕里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
下马车时，贺明瑶有些没站稳,肖兰辞伸手扶了一把。
贺明瑶低头，稍稍提了一点裙边,然后借着肖兰辞的臂力稳稳当当走了下来。
她站定后冲身边的人笑了下：“多谢表兄。”
肖兰辞摆了摆手：“表妹不用同我道谢,我们还跟小时候一样。”
若说刚到时客套一番也就罢了，现在再推来推去,彼此谦让个不停,实在显得有些生分。
贺明瑶略略沉吟了一番,状似担心地问道：“那表哥欺负我怎么办？”
肖兰辞被她哽了下,表情略显无奈地说道：“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
他算看出来了，阿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外头白的里头黑的,时不时就要揶揄他一句，他小时候听不出来,阿瑶还要特意同他解释一二。
贺明瑶抬眼上下一瞧：“嗯,表哥长高不少。”
说完，赶在肖兰辞接话前快步朝明月楼里走去,帷帽落下的白纱微微晃着，昭示着里头的人心情格外好。
肖兰辞扶额叹了口气，快走了几步,追上后才慢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刚迈进明月楼，身后的雨势便骤然大了起来，犹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肖兰辞转头回望了一眼，忍不住感慨：“幸好进来得及时。”
贺明瑶站在他身侧，也跟着朝外看了看，贫嘴道：“表哥怎么不说是老天眷顾，特意等你进来后才将大雨落下的呢？”
肖兰辞笑道：“我尚有些自知之明。”
他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催道：“快些进去吧，风也跟着大起来了，当心着了凉。”
贺明瑶没带肖兰辞直接去最上面的雅阁，表哥是来看明月楼到底如何营生的，用膳可以先等一等。
她打发了前来接引的人，和肖兰辞沿着廊下慢慢走着，时不时回上几句对方的疑惑。
明月楼的规模甚大，但是江南自古富庶之地，同样的楼并非没有，他名下便有一样的，是老夫人上个月才给他的，否则他也不会好奇明月楼了。
肖兰辞跟在贺明瑶身侧慢悠悠转着，待转到湖畔时，两人停住了脚步，再往前便没有连廊了，冒雨往前倒也不至于。
贺明瑶站在连廊的一侧，朝廊外探出一只手，掌心立刻便被雨水打湿了。
她将手收回来，用帕子擦干净，小声叮嘱道：“不许告诉娘亲。”
肖兰辞对她颇为稚气的举措很不赞成，但点头保证：“我和表妹是一边的。”
说完，两人一起想起了几件旧事，肖兰辞沉默了片刻，补充道：“这回我一定站在表妹这
边，表妹信我。”
贺明瑶在他注视下清咳了一声，点头道：“嗯，我信表兄。”
从廊下往回走时，肖兰辞时不时朝后望上一眼。
贺明瑶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我瞧见表哥一路上回头了好几回，是不是有什么没看仔细的地方，再转上一圈？”
肖兰辞皱了下眉，摇头道：“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
贺明瑶闻言顿了顿，她四下看了眼，并没有发觉什么打探的视线，她这会儿帷帽还未摘，虽有些突兀，却也不算格格不入，明月楼里戴帷帽的不止她一人。
贺明瑶略略想了下，说道：“许是因为你是张生面孔，那些人在猜你的身份罢。”
明月楼的客人非富即贵，互相之间皆认识，哪怕不认识也能凭着穿衣装饰猜出来，肖兰辞今日穿戴的饰物还是按江南的样式来的。
贺明瑶道：“先上楼用膳吧，等用膳后，我陪表哥去坐游舫，到时在湖上就没人瞧见了。”
肖兰辞吃了一惊：“这雨瞧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要下雨天游船吗？”
他隐约听见了闷雷声，虽说不响，可也是雷鸣，难不成待会儿要顶着电光雷鸣去游湖，他远远朝湖面一瞧，上面确实还停着几艘游舫，丝毫没有要回岸的意思。
贺明瑶唇角翘了翘，说道：“这不正好体验一把何为烟雨江南么。”
肖兰辞：“……”
他有点头疼：“先用膳吧。”
肖兰辞没说的是，那道盯着他的视线同打探好奇的目光并不一样，带着寒气，他后颈处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好在上楼时走了另一条道，隔绝了大部分的视线。
贺明瑶歪头问他：“表哥来京城也有段时日了吧，没人知道你同国公府的关系吗？”
肖兰辞摇头：“我用了另一个的名字。”
贺明瑶道：“难怪。”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最上面一层。
这会儿在主楼内，隔绝了外头的声音，只余雨水打在屋檐的响动，显得格外静谧。
贺明瑶将帷帽解开，递给肖兰辞拿着，指着头上的发簪问道：“可还在原处吗？”
肖兰辞顺手拨正一支歪了的发簪，点头道：“现在好了。”
旁边一间雅阁的门突然从内拉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走道里格外清晰。
站着说话的两人一齐看了过去，两张略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做着同一副表情，好似并蒂牡丹，极其华贵。
贺明瑶在看到门内之人时，原本单纯好奇的表情微微变了变，过了几息才出声唤道：“皇叔。”
她唤完，对身边人小声道：“表哥，这是镇南王。”
肖兰辞拱手：“小民见过王爷。”
裴盛淮嗯了一声，视线在肖兰辞拿着帷帽的手上顿了一下。
贺明瑶不愿多言，福了下身便要走人：“我和表兄先行一步去用膳，皇叔自便。”
她话音落下，匆匆就要往最里面那间雅阁去，几乎是提着一口气，只是在同十七皇叔擦肩而过时还是被叫住了。
对方道：“阿瑶，明月楼的菜肴上得还没有那么快。”
贺明瑶咬了下唇：“我可以慢慢等。”
裴盛淮朝她身后跟着的人看去：“我有话要同阿瑶说。”
肖兰辞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一句是对自己说的，他看了眼表妹，对方垂着眼没说话，于是点了点头，道：“阿瑶，我先去雅阁等你。”
随着门扉被阖上，走道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听得见楼外落雨的声音。
贺明瑶抬眼朝面前的人望去，冷着声音问道：“皇叔有什么事要说？”
她语气冷冽，眉头微微蹙着，透着几分不高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打搅了一般，视线笔直地看着对方。
裴盛淮看着她微怒的样子，想到方才他打开门时看到的画面，那个被她唤作表哥的男子微微弯着腰为她扶正簪子，两人相对而立，凑得极近。
他问道：“你那位表兄是江南肖氏？”
贺明瑶眼睫微微颤了下，她不想从十七皇叔口中听到有关江南的事，但不是因为她外祖家，而是因为那个梦里出现的女子。
她眼神闪了闪，压住心底那点微妙的情绪，嗯了一声：“他是我三表哥，肖兰辞。”
裴盛淮听着从她口中念出来的名字，只觉刺耳，他道：“本王记得你幼时只在江南小住过一回，与那位表兄倒甚是亲近。”
贺明瑶没有理会他语调里的讽刺，问道：“皇叔是怎么知道我只去过江南一次的？”
裴盛淮看了她几息：“在你舍弃掉虞莺这个身份后，本王命人去查过。”
贺明瑶陡然听到虞莺这个名字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虽说用了这个身份去接近十七皇叔，可实际上并没有旁人唤过这两个字。
她神色变化清晰明了的落在裴盛淮眼中，他说道：“阿瑶已经忘了。”
连名字都忘了，那那段时日发生的事呢？
裴盛淮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是他心有不甘才不肯忘却，他将那枚玉佩送出去时确实满怀欣喜，可对方弃之如敝履，毫不在意。
楼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电光闪过，几息后，响起一串轰隆的雷鸣声。
裴盛淮脸色难看，心底的焦躁隐隐呈现失控的趋势。
他不该在雷雨天在待在外面，更不该来见她，但是在长街上看到她和旁人走在一起时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