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殷霄竹要屈尊降贵,攻略她这个小人物的心。
他对她打感情牌,图谋变为她心里的第一顺位,皆是出于把她拴在身边的目的。以便在有需要时,可以直接取用她的生命。
所以,殷霄竹绝不可能忍受她这颗心的游离。
他不能忍受她的生命里,出现另外一个能威胁他第一顺位的位置的人,尤其是——当他认为这个人可以用名正言顺的手段将她抢走,而她也愿意时。
和段阑生当好朋友过家家,是不足以让殷霄竹猜忌与警惕的。
她必须让段阑生成为殷霄竹真正的眼中钉。
至于段阑生那边……如何破坏他对殷霄竹的印象,会有难度一点。她会采用更迂回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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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御剑,一日千里。由于陆鸢鸢有点没酒醒,怕她从剑上摔下来,段阑生全程是背着她的。
傍晚,所有人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修仙界,蜀山。一回来,齐怅和段阑生就需要去找宗主交代这个任务的事宜。陆鸢鸢一落到目的地,才打了个呵欠,做出刚醒来的模样。
段阑生屈膝,让她落地,黄莺很热心地主动过来搀着她,说:“师兄,你放心办自己的事吧,我不会让陆师姐晕在路上的。”
段阑生微一迟疑,似乎有话想和陆鸢鸢说,但最终没说,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晚一点过来看你。”
陆鸢鸢笑了笑,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黄莺拉着她,走向山门,远远地,两人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张望。
一看到陆鸢鸢,那人眼睛一亮,正是周雀。
她飞快跑下台阶,冲陆鸢鸢奔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抒发了一通思念好友的情绪后,黄莺好奇地问道:“对了,周师姐,我们不在蜀山
的这几个月,蜀山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吗?”
周雀一顿,点头。
从她口中,陆鸢鸢得知了两件让人惊讶的事,并且,都发生在一个月前——
其一,虚谷真人出关。
其二,水荏峰的麒麟灵兽发狂伤人,原因未明。好在,丹青峰大师姐殷霄竹恰好在场,两个外姓门生才幸免于难,大师姐自己倒是因此挂了彩,如今在养伤。
大师姐可以说是蜀山上下的白月光。大家不知不觉都围了上来,对第二个消息的反应也明显更大。
“什么?元君她伤重吗?人没事吧?”
“可恶,水荏峰的麒麟居然也会发狂,我入宗这么久第一次知道。”
“现在查明原因了吗?”
……
陆鸢鸢动了动指节,边听边思忖。
虚谷真人,就是殷霄竹那个懂傀儡术的朋友口中的“老不死”。白鹤舟坠落事故后,虚谷真人就闭关疗伤了,数年不曾出现在人前。
早先她就怀疑,虚谷真人就是因为对殷霄竹的性别起了疑心,才会被迫“闭关封嘴”的。
如今虚谷真人一出关,就轮到殷霄竹消失在人前。
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他在避其锋芒?
他是装的吧?
黄莺转过来,看着陆鸢鸢,忧心忡忡道:“对了,陆师姐,你从前不是元君的仆役吗?你一定很担心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陆鸢鸢回神,拉住她的手:“等等,我不回去了。”
这下,周雀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迎着二人的注视,陆鸢鸢一脸认真,说:“元君既然受伤了,更需要静养。我喝了酒,身上一股味儿,也不好闻,现在回去会给元君添麻烦的。”
周雀一听,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还赞同道:“还是你考虑得更周全!那你干脆先上我那儿休息一下,散散味吧。”
去到周雀那儿,她吃了点东西。周雀还慷慨地让出自己的床铺,让她休息。
而正如她根本没有喝醉一样,陆鸢鸢面墙侧卧,睁着眼,毫无睡意。
该来的总会来。然而,就像主动去玩蹦极的人很少会自己跳下去一样,她现在,就是在等踢她的那一脚来临。
她有种预感,不会等多久。
果不其然,才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来了两个女修找她,说元君请她回去。
陆鸢鸢面色如常,重新整了整衣服,跟着她们回到丹青峰。
往日熟悉的屋宇映入眼帘,里面点着灯火,也开着门。明明是暖色灯光,却像个吃人的兽口。
陆鸢鸢来到门槛外,就止步了,望着地面,开口道:“元君,我回来了。”
里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抹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茶色的瞳眸映了燎燎烛火,落在她身上。
见陆鸢鸢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门外,还盯着地面,殷霄竹停住脚步,声音倒是温柔:“怎么站得这么远,过来。”
陆鸢鸢的指甲攥入手心,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很轻的一声“啧”。对方似乎等不了她这么慢了,大步上前,牵起了她的手。
意识到他这是想像以前一样,将她抱到大腿上,陆鸢鸢的后颈汗毛倒竖,心脏感受到一丝寒冷的幻痛,她猛地一后退,躲开他伸向自己的手。
伸出的手碰了个空,殷霄竹一怔,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
这时,躲避他的人突然主动上前一步,抬起头,鼓着腮,一副觉得他不懂事的模样,数落道:“元君,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胡闹了。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受伤了,你还是乖乖去床上躺着吧,抱着别人会加重伤势的吧。”
那丝异样没来得及在空气里发酵,就被搅散了。
殷霄竹若有所思,重复道:“一回来就听说我受伤了。”
顿了顿,他冷不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有些凉:“那怎么现在才回家?”
陆鸢鸢低声道:“我喝了酒,怕你养伤,会不喜欢这味道。”
也许是信了她的说辞,殷霄竹没有追究她迟来的事,拉起她的手,往内殿走:“吃过东西了吗?”
第89章
陆鸢鸢强忍住挣脱他的手逃走的冲动,神色如常:“在周雀那里吃了几块点心。”
殷霄竹一顿,没说话,还是继续牵着她往里走。
三两步间,陆鸢鸢来到内殿。太阳已经下山,烛焰在灯盒里跳跃,只见桌案上放了五六个精致的盒子,堆成一座小山。扎盒子的丝带系得紧紧的,却挡不住酥香味的散逸,看包装,都是雪丸子,芝麻馅儿的小麻团这些她爱吃的东西。
这是一接到她要从凡人界回来的消息,就为她准备了她很久没吃的零嘴么?
穿进这个世界后,对她好的人不多,所以每收到一分,她都格外珍惜,格外想回报。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发现了真相,她此刻一定会被这番心意感动吧。
殷霄竹是她见过的城府最深的骗子,润物无声、无微不至地演戏,难怪骗得她团团转,让她一个人在那边自作多情。
陆鸢鸢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悄然紧握成了拳头。
愤怒和恨意如同深海下的火山,岩浆在翻涌,烧得噼里啪啦。而越是这样,她面上的神色就越显得惊喜。她无比自然地顺势抽回自己的手腕,快步走向桌案,捧起其中一个盒子:“这是沁芳阁的雪团子吧?我一闻到味儿就知道了。”
仿佛一个拆礼物的小孩子,欢快又雀跃,挨个盒子拆开查看。低头时,纤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白皙后颈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数月不曾出现的场景,让沉寂已久的屋子多出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息。
殷霄竹走上前来。他比她高许多,俯下身时,可以完全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和桌子之间。
察觉到后方有热源靠近,陆鸢鸢并没有回头,吁叹一声,换上哀怨委屈的口吻,嘟囔:“唉,早知道这里有雪团子等着我,我就不在周雀那儿吃东西了。现在,我的肚子胀得连喝口水都嫌饱,完全装不下这些好东西了。”
她停顿一息,就放下盒子,转过来,白净的面庞涌现出一丝懊悔:“哎,不对,先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元君,你还在养伤呢,不要老站着。”
她不由分说地伸手,抓住着他的小臂,把他拉向床榻的方向。
烛灯之下,一双影子相互交叠,涣散地投落在地。手指和他的小臂看似严丝合缝,亲密无间,却始终隔着一层衣袖,没有直接触碰到肌肤。
因他没有拒绝,陆鸢鸢顺利将他拉到床边,看着他坐下,自己也撩了撩裙摆,打算顺势坐到比床铺矮一点的脚踏上。
但臀还没沾到那儿,她的腰就被一双手臂搂住了,整个人被往上一提,趴到了他怀中。
由于在卧室,殷霄竹没有束发,只随意地穿着寝衣,衣襟微敞,露出锁骨。余光往下一扫,能看见彼此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一瞬间,陆鸢鸢浑身僵硬,唇瓣微一哆嗦。
仇恨可以促动她一往无前。但另一方面,知道这个人随时可能杀了她,也已经下手过两次,还要和他如此亲密地待在一起,就像是老鼠主动亲近蛇,是违背了原始本能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