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是料定了,那人会从这条路回到经济舱里去。
陈煜伸手压低了鸭舌帽,打算快步离开。
刚越过钟清许,就被她叫住,“陈先生,不打算谢谢我吗?”
“好歹,我刚才也是帮了你……”
陈煜身体愣了下,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香烟味道,他缓缓回过头去:“你認识我?”
“这不重要。”钟清许说。
陈煜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钟清许这名字,你的善善,难道没在你面前提到过吗?”
陈煜陷入沉思……
钟清许。
他当然是略有耳闻。
善善和她不和睦。
钟清许瞧着他的表情,笑出声来,“这是提到过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好话……”
“你想做什么?”陈煜眼神有些警惕。
钟清许仔细打量着这个正气凌然的少年:“你对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当真是极好,赤子之心,不求回报……”
她勾着嘴角笑,“……嘖嘖啧,多么令人感动。”
陈煜看着眼前的女人,抿了抿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清许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极为认真,看得陈煜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说道:“再过几天,这艘轮渡,会抵达沙洲海域,到时候,你务必下船,码头会有人接离开。”
陈煜愣了愣。
钟清许的这番话,让他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问个究竟,钟清许就又开口了:“陈先生,你空有一腔爱护之心,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事不成,打草惊蛇,后患无穷,只会给她惹来更大的麻烦,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
她声音散发着冷意,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里。
钟清许杵灭了手头的烟,将一旁的餐食塞进了他手里:“赵今越是她丈夫,他如果要护她周全,那是他的责任,我是她姐姐,有些错误,由我来结束,也是理所当然。但这件事,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也没有义务,所以,沙洲一到,你必须离开。”
陈煜明白过来什么,他低了低头,唇色有些泛白:“我这个人,对死亡无所畏惧,我希望她的生活,能圆满一些,再圆满一些,将来如果我不在,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钟清许冷笑道:“你满腔赴死之心,到底是生无可恋,还是以她之名去做这些?你想让她愧疚?你覺得她不爱你,所以想在自己死后,也让她心心念念地牵挂着你?”
陈煜手指有些颤抖:“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安稳快乐一些而已……”
那番话的确有些过了。
但钟清许好像不以为意,她说:“陈先生,恕我直言,这一艘邮轮抵达终点时,未必就会有人死亡,你太悲观了。”
“还是你觉得,你死我活,就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她的话句句铿锵,一针见血。
陈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清许不屑地说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自我感动的吗?那你真的甘心吗?你甘心她和别的男人白头偕老,我不信的,你如果真的爱她,我不相信你不嫉妒……”
嫉妒么?
他不嫉妒那个人拥有尊贵的地位的无限财富。
他不嫉妒他光鲜亮丽。
他也不嫉妒他学识渊博相貌出众。
他只是羡慕,羡慕他的善善,那么多年里,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春城三个月,她虽然鲜少提及赵今越。
可她走在大街上,看见财经新闻的报纸,或者当手机里推送的新闻,提到君越或那个人时,她眼神里的那些下意识的反应,他心里始终是清楚的。
陈煜是个执着的人,他决定的事,是一定要去做的。
半晌,他淡淡说了句:“这事跟你没关系。”
说完就离开了。
钟清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愚蠢。”
她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她自己对这件事的后果也是未知的。
也许会有人搭上性命,她无法保证。
刚才那些激将法的话,没能浇灭他心中的满腔孤勇。
钟清许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钟从姗,你到底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第91章 计谋
赵今越在船上待了好几天。
他望着窗外的海浪,一層一層地翻滚着。
向北这时忽然从外面匆匆进来,他神色有些凝重:“赵总,今晚在露天餐吧那边,有人看见了陳煜,他当时差点被肖寅兴发现,后来还是鐘小姐出现,巧妙地替他解了围……”
“鐘清許?”
向北点了点头,覺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他喃喃自语地说了句:“似乎太巧和了些……”
赵今越黑眸动了动。
他到底还是来了,连陆星野的人也没拦得住。
这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必死之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这黑压压的天空,心里思量着,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一个社会败类而已,是如何做到能讓他们这些人,耗费大量精力,与他周旋的呢?
赵今越最开始也没想明白。
后来还是孟鹤年有句话点醒了他。
穷途末路的人,只有一条贱命,血液里都是罪恶之花。
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可以为了单纯的恨意,不择手段报复。
我们这些人,财富,地位,权利,父母家人,孩子,这么多无法舍弃的东西。
当然更谨慎。
他想起他的太太,如今身怀六甲。
他这半生活得寡淡又乏味,好不容易碰上一个长相性格都合他心意的人,他牵挂太多,他害怕失去。
所以事情必须妥善处理,要一击即中,又不能在这个京城以外的地界留下太多麻烦,既不能有太多麻烦,又不能留下后患。
相当考究。
过了会儿,赵今越吩咐向北:“找几个人盯着他,别讓他贸然行事。”
“是。”
赵今越瞧着墙上的邮輪航线图。
此次必经之地的几个地点
沙洲之后,就是浮岛。
忽然,他脑子灵光一现——鐘清許为什么帮陳煜?
除非…她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想到这里,赵今越脊背倒生凉意。
又回想*起前段时间,她和袁成杰成双入队。
可他上这艘邮輪前,才听到鐘清許要卖掉钟家老宅子的风声。
既然决定卖房还债。
那为什么还和袁成杰厮混在一起?
总不能是因为爱。
他可不信钟清許那女人,真的能对澳元城里匪首真情流露……情深几许。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那位袁老板,知不知道,自己被钟清许耍了?
11月5号,玛利亞号抵达沙洲。
陈煜始终没有下船。
钟清许心里叹了叹。
固执的人,有他的命运,他既然不愿意离开,她也无暇顾及了。
因为轮渡将在11月6号晚上十点左右,穿过浮岛海域。
有些事,她需要开始提前准备了。
浮岛附近,常年气候都是不稳定的。
但是一般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么多年,途径的轮渡船只,做好防护,也没出过什么事。
从沙洲出发时,天已经开始变了。
钟清许手机里接收到一条天气预报推送。
她手指划开,扫了一眼……
她抬眼望着厚重云层的天,灰蒙蒙的。
想起钟从姍丢失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天呂姨一整天都不在钟家,她一直在房间里做功课,平日里吵闹的嬰儿哭啼声,也没有了。
十分的安静。
等到她写完作业,已经是傍晚,那天没有人喊她下楼吃饭,等她肚子饿得下楼觅食时,才听见楼下有低低的抽泣声……
钟从姍丢了。
怎么丢的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付阿姨那天伤心得几乎晕厥……
小小的嬰儿,在婴儿房里睡完午覺,付岚嫣带着她出门散步,当时呂姨是跟着一起的。
据说后来付岚嫣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以后,吕衣梅就哭着和她说,孩子不见了。
婴儿车里,空空如也。
付岚嫣当时就慌了神,那时候监控还没有如今这样普及。
钟家小千金丢了,警察在京城范围内,搜索了好几个月,都毫无踪迹。
钟清许想起自己那时候已经记事,父亲娶了付阿姨进门,她当初是極度排斥的。
对待刚出生的钟从姗,也是讨厌至極,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可是再怎样讨厌,她也没有想过,要让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