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似乎对这里很熟,她不待魏亮动手,自己便拉了张椅子坐下,俯视着苏萤等人,嘴角带着讥诮。
“这还是那日要看我良籍文书的杜夫人吗?您当日的盛气凌人到哪儿去了?”
容氏虽然说不了话,但见林氏如此张狂的样子,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转头不看她。
“怎么?都这时候了,您还仗着自己出生书香门第,自以为高人一等,瞧不起人吗?”
说着,林氏便起身,朝着苏萤她们直冲而来。
只见她“呸”的一声,一口痰啐在容氏的面上。
苏萤气极,只可惜手脚被限,她努力挪动身子,想要挡在姨母身前,却仍无法动弹。
林氏气还未消,却见苏萤似要护着容氏,林氏便将矛头又对着苏萤。
“我说大小姐,放着好好一个苏家千金不做,非得跟你这姨母,找我俩不痛快,这下可好了!”
林氏双手一摊,似是一切均是无奈之举,她摇头道:“这次回来,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点话呢?难得袁家夫人想要相看你,你把你姨母带回来作甚?”
“你若是做了袁夫人,这得是多大的好事儿!我的子女也能沾光,元宝入了你外祖的书院,福宝跟着你在大家族里头露脸。你说你们姨甥俩,非要闹个什么劲儿?”
“好了,好了,芬儿,消消气儿!”
方才算错了时辰,以为林氏不会那么早过来,所以魏亮忍不住和红花缠在了一处。他其实只喜欢新鲜的,但架不住红花那身段、那嗓子,谁知两人正在兴头上,便被林氏抓了个正着。
因自知理亏,也怕林氏失手伤了红花,他忙拉着林氏进了关着苏萤和容氏的屋里,毕竟和红花,他们之间还有生意要做,闹得太僵,也不是好事。
见林氏的气撒得差不多了,魏亮才将她拉回椅中,安抚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让我们知道谁在明处同我们作对。”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林氏的心坎里,只见她口气没有方才那般冲了,点头应道:“那倒是!”
说着,她又看向苏萤和容氏,笑道:“你这在京城守寡多年的杜夫人也是个中好手!才回乐清没几日,就能让永嘉的刘大人为您鞍前马后。”
“你也够深沉的,那日我把文书拿给你瞧,你却端出一副爱看不看的样子,我本以为你是拿着文书为借口,要在众人面前下我的面子。没曾想,你那一瞥,便全记了下来,转手就让刘大人在永嘉查我。好在,我同明辉在永嘉早有了自己的路子,否则就真被你们查到头上来了!”
魏亮见林氏失口喊了自己的本名,忙拉住林氏衣袖,让她住口。
谁知林氏却“啧”的一声,道:“怕什么,她们既已落入我们手中,就不会有逃出去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你见哪个从我们手上逃过?”
说着,那双眼便如淬了毒一般盯着容氏与苏萤,道:“除非,死了!”
魏亮,也就是曾经的林明辉,顿了一顿,竟觉得她说得有理,索性也不再遮掩。
他眯眼估量着地上几人,慢声道:“容氏模样虽好,年纪却大了些,你看看将她往哪儿分。那两个丫头,一看就是个雏儿,留着让红花调教调教,哪怕卖不去杭州,卖到其他地方也是能赚点嚼头的。就是这个大小姐嘛?”
林氏一听这话,便知他的嘴又馋了,想起方才他和红花厮混那一幕,心里便又气又苦。
能怪谁呢?他这爱尝鲜儿的毛病,实是因她而起。
他最想尝却没尝着的,便是十五年前的自己!
否则他也不会一怒之下,将卖了她的兄长失手杀害。最后背着人命,一路追着那辆将自己送往青楼的马车,失足摔下了悬崖。
第157章 或许这苏萤,能让他断了对红花的心思
二人再见之时,他是那个拄着木棍、头发凌乱、破衣烂衫、满脸坑洼的晦气乞丐,而她则是那个慵懒坐于软轿之中,发髻松散、衣香鬓影、肤若凝脂,刚从员外老爷家宿了一夜的小林娘子。
若不是接她回青楼的龟公,嫌他挡路,骂骂咧咧地啐了他一口,而他则举起木棍要还手,否则要寻着她,还需一段时日。
他背着人命,既要隐姓埋名,又得有个落脚之地,藏身青楼、做个龟公,自是再合适不过。只是苦了他,要一遍又一遍,亲自将心爱的女人送去别的男人卧榻之上,再一遍又一遍,将她从那些人怀中接回。
她欠他的太多。哪怕每次都洗净自己,再将身子交还给他,她仍觉不够,扯不清,也还不了。
因此,只要他欢喜,偶尔有些露水情缘,她也由着他去。甚至是那些他们买来,准备调教一番后,再送去青楼卖个高价的年轻姑娘,只要他愿意,她也假装不知,任他尝鲜。
一夜两夜的,她都容得下。可偏偏是红花,她接受不了!
平日里,她可是正正经经的苏家当家主母。除非苏建荣不在府中,否则要见他一面,还得让心腹去偷偷唤来。
可红花不一样。因着他们暗里的营生,他们想见便能见,甚至比她还名正言顺、来去自如。
猫儿狗儿她可以不计较,可让她撞见红花正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
她便疯了!
此刻,他正蹲在苏萤面前,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这块他垂涎已久的嫩肉,问她要如何处置这位苏家大小姐。
林氏一看那眼神,便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放过了。
想起过往,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她终是心一软,人既已到手,那便如他的愿吧,或许这苏萤,能让他断了对红花的心思。
她正要张口说一句“你看着办”,忽有脚步匆匆而至。
“老爷,太太,您身边的陈妈妈派人送话儿来,说是雁荡书院的容老先生派人来问,大小姐可曾在府中。”
林氏一顿,忙收了心思,冷声问道:“陈妈妈怎么回的?”
“陈妈妈说,她说小姐自苏老爷启程后便去了雁荡书院,不曾回来过。”
林氏道:“你传话给她,说她做得好,我过会儿就回府。”
“是,太太。”
这么一番来回,魏亮也没了兴致,他向来在这事上警觉,于是主动对林氏说道:“容家老儿已上门来问,那么他迟早便会报官。别的倒不怕,就怕那永嘉的刘显岭插一脚。”
乐清地大人杂,又有袁家这样的权势大族,他们除了把姑娘放在眼皮子底下调教,其他的勾当,是不敢在乐清明目张胆地做的。
可永嘉就不同了。那地方官小权大,行事隐蔽,他们的营生,早已和永嘉县丞绑在一处。每每买来姑娘,县丞便吩咐主簿篡改户籍,将人一并归入魏亮名下那个空壳曲坊。
如此一来,姑娘们在乐清调教时,哪怕被府衙查验,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出处,人确实是归他们的。
调教妥当后,再送去青楼,就更是名正言顺,不但不会被疑,还能卖出好价。
然而,这一切,其实还多亏了苏建荣。
当年,为了掩盖林氏那五年在杭州的经历,是他亲自出手、花重金打通了永嘉县丞那条路。后来魏亮与林氏干起这等营生,也正是仗着这条旧线,才有地方可疏通、有名头可挂靠。
而魏亮如今能摇身一变,成了那位魏老爷,更是托了这位县丞的福。正是对方帮他在户籍上找了个将死之人,将身份一换,从此脱胎换骨,换了姓名,也洗净了过往。
只是原主是贱籍,要想真正翻身,除非有德高望重之人愿意作保。找人不难,难的是谁肯担这名声。
直到多年后,容老爷为救孙女心切,咬咬牙,落下脸面,为魏亮作了保,这才帮他真正摆脱旧名林明辉的阴影,彻底脱籍成良,从此洗白上岸。
此时见林氏犹豫不语,魏亮又催一句:“若不是有内应,我们哪能知道刘显岭已经查到了林家村?他现在没证据,不好越界查我。可一旦容老头报官,刘显岭那厮定要插手,到时只怕会搜上门来。她们几个,今夜必须送去红花那儿,拖不得。”
林氏是聪明人,小事上虽爱吃醋,但大事上从不含糊。
“好,那就快些把她们送过去吧!”
魏亮见她听话,自然也不能再犯浑,便趁势低声哄道:“我让人送她们去,我陪你回苏府。苏建荣不在,我自当护着你,别胡思乱想。”
话音一落,果然说到林氏心坎上。她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乖顺地依偎在魏亮怀中,任由他搂着,缓步出了屋。
......
无法言语、动弹不得的苏萤,只觉得眼下正是唯一的机会。
她回头望向姨母、岫玉与桃溪,神情沉静而坚定,她想让她们知晓:只要不被分散,便定能找到逃生之机。
桃溪与苏萤主仆多时,早已生出了默契,只见桃溪忽动身子,悄悄挪到了两位主子前头。岫玉见状,也心领神会,与桃溪并排。
不多时,两名随从匆匆闯入。因她们脚上仍绑着绳,行动不便,两人对视一眼,便各自拔出匕首,利落地割断脚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