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民间如今也涌现了不少有胆量的作坊主,但他们如今还不成气候,还是得靠官府牵头,官员吏目们就没得闲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
“估计这个月底咱们就要开会,半年内把交州的支柱产业定下来。”
“交州这样大,单一样是不够的。”
“哎,快吃快吃,今日还有得忙呢。”
第227章 兵临城下(五)
衮州的交接进行的很快,由于没打仗,又有本地官员约束百姓,吏目和士兵进城的时候一切都井然有序。
当地官员在交完黄册后就回到自己在民间的居所,带走自己留在府衙内的私人物品,也就像阮响承诺的一样,主官并不会被处刑。
无论文官武官,虽然不能继续当官,但起码性命无忧。
倘若当官时不曾犯下什么欺男霸女的错处,之后上学考试,说不准还能在新衙门里混个职位。
阮响在交衮两州待了半个多月,确定大户人家都被打混,百姓勉强安定下来之后,就立刻带着兵丁们赶往青州。
一路上的村子他们收拢的手段十分粗暴。
通常是大军陈兵在侧,而后派出一小队人将村子围起来,等村长过来交涉的时候,自然就留下十几个兵丁和两个吏目,村子就归他们了。
毕竟村子太小,没有反抗的手段,对村民而言,谁管他们没什么所谓,只要自己的日子还能过就行。
他们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收拢沿路的村镇,并未遇到什么抵抗力量。
倘若遇到土匪,还会抽出人手去把匪剿了。
有枪在手,剿匪变得格外简单,匪巢只需要点燃炸药包的引线,将炸药包扔进去,就能破坏的一干二净。
等到了青州,阮响也没想到,青州的城防——恐怕还比不上清丰县!
青州临海,百姓的嚼头几乎都靠贸易,男人们充当力夫渔夫和船夫,女人们则制衣洗衣,在海边摸些鲜货,或者采集珍珠。
当然,港口那边的半掩门也多。
交衮两州好歹还有看着牢固的城墙,青州的城墙则破烂不堪,显然已经多年未曾修缮,但道路却是最好的,毕竟商人们来往颇多,没有好路,货就难运出去。
陈五妹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城门和城门下宽阔的道路,也陷入了一阵迷茫,她思索良久后忍不住说:“他们有钱修路,怎么没钱修城墙呢?”
“恐怕是商人的手笔。”阮响也只能猜测。
这样的沿海城市,官吏的力量更加微弱,毕竟海边的土地难以更重,当地百姓的生计全要倚仗来往的商人和海船,实际上掌握这座城的是商人。
对商人们来说,宽阔的道路是刚需,但坚固的城墙不是。
毕竟无论统治者是谁,都得倚靠商人们。
反而修筑城防,真的打起来了,那才耽误做生意呢!
本地的官吏收了商人们的孝敬,又自认为已然对朝廷尽忠,要花钱的地方自然睁只眼闭只眼,恐怕觉得修建城防是白费银子。
“那……咱们还打不打?”陈五妹艰难问道。
对方都没有城防,她们打过去,岂不是像大人欺负孩子,还有点正义之师的样子吗?
阮响:“点些人过去,先谈,谈不下来再说。”
陈五妹立刻去下达命令。
路上那些还在运送货物的商队自然也就被拦了下来,只能待在原地等待。
“姑奶奶,您说说,咱们还要等多久啊?”皮肤黝黑的小商小跑到士兵面前,他们已经被拦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又不见士兵打骂力夫和商人,便鼓足勇气谄媚地问道,“这都要天黑了,我运得都是些小鱼小虾,虽然是晒干了,可海边潮湿,就怕久了生霉。”
士兵虽然不耐烦,但也不显露出来:“看青州城里怎么说,倘若不打,今晚你们就能走。”
小商急道:“这、这战场的事,和我等这些小商小贩有什么干系?”
士兵:“倘若你们是间人呢?”
小商快急哭了:“姑奶奶,哪有小人这样的间人?您看我这脸,快跟碳一个样了。”
士兵看看他的脸和手,点头道:“你是挺黑的,要是鼻孔大些,就和昆仑奴一样了。”
小商:“……”
他只能唉声叹气,一脸颓丧的回到自己的车队里。
“老大,那母夜叉怎么说的?”伙计们围上来,“还不让咱们走?”
小商搓了把手:“说是青州投了,咱们就能走。”
伙计们急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小商一跺脚:“我也是这么说的!他投不投,难道我们管得了吗?”
“老大。”脸上一块大斑的伙计突然凑过去,在小商耳边说,“咱们管不了,但总有人管得了,我看前头郑官人家的管事也在呢。”
小商一愣。
郑大官人,青州实打实的一等人物,两个码头归他家管,还在海边有制盐厂。
海水制盐,在前朝就很普遍了,不过因为内陆有盐井和盐湖,所以海盐还是沿海一带吃得多。
甚至连海盐的许多问题,都在本朝被解决了。
但海在这里,能贩盐,有盐引的却只有郑大官人,也因此成了说一不二的人物,连青州知府都是他的女婿,为了亲上加亲,他的外孙还娶了他岳家的女儿。
小商思虑片刻:“我过去试探试探。”
郑大官人倘若要投,青州官吏也只能听他的。
毕竟……这位大官人可是养着私兵的,名义上是盐工,实际上比朝廷的兵还要强壮。
小商犹犹豫豫地凑过去,禀明来意之后,管事很快走出来。
两人先后做礼,小商便急不可耐的将士兵的话转告给对方,意有所指地说:“咱们这样的人,听谁的话不是听?真要打起来,那些晒盐地,货船,才是真保不住。”
“一艘楼船上千两银子,上万两的也不是没有,这怎么舍得?”
楼船也是近十几年才兴起的,以前也有,但民间用的并不多。
仿得是隋朝时工匠们为皇室造的大船,最少也有两层船舱,三四层的也有,价格当然是要贵许多。
如今货物往来频繁,高丽倭国那边的贵族对宋人的瓷器丝绸格外追捧,尤其倭国产银,出海一趟,只要没死在海上,就能挣一次吃几年。
“郑大官人在倭国经营这许多年,如此辛苦,总不能为旁人做嫁衣裳吧?”
管事并不言明,只说:“大官人有大官人的考量,我这样的小人物只听号令罢了,不过我看这些反……大王兵,倒是很讲理的样子,能谈自然最好。”
小商松了口气,得了满意的话,他忙说:“下次再来,我必拜见郑大官人,奉上孝敬,从此与官人做个家人。”
管事这才满意的点头。
第228章 楼船小舟(一)
海风腥臊,港口上弥漫着腥味、酸臭味、甚至尿骚味和粪臭味,地上总有流不尽的污水,力夫们只穿着一条兜裆布,要拉了便就地一蹲,站起来后继续干活。
港口日日各色人往来不断,就没有得闲的时候,破损的地方随意补补,因此整个港口不仅弥漫着恶臭,修筑的台子早就破烂不堪,哪怕不下雨也处处泥泞。
但船工力夫们是惯常在港口干活,对这里的环境和气味不以为意,船能入港,能上下货物就行,不必讲究什么。
“这是做什么?还不许咱们上岸?”刘老二站在舢舨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耽误了日子,这货就砸我手上了!”
伙计在他身后劝道:“老大,不然咱们绕去登州吧!也就一日的功夫。”
刘老二反身瞪他一眼:“你懂个屁!咱们海上人绕路容易,收货的老爷绕路容不容易?赶路就不说了,登州的官老爷要不要孝敬?力夫要不要再收?这又不止是钱的事。”
做海上贸易的人,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商人,得罪了,人家就是有法子让他们满满一船的货一样都卖不出去!难道把货全扔了?
可怕的不是商人,是有本事和官老爷勾搭上的商人。
尤其这些大商人几乎都是贩盐起家,能拿到盐引的人,难道还没几个“孝敬”的大老爷?
甚至连带着自家婆姨一起,去给大官人当“娘子”“倌人”的也不少。
自个儿的屁股都供出去了,心眼大不了多少。
伙计被骂了一通后不再说话,只转头撇嘴。
他们已经在海上待了三日,眼看着力夫们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士兵带走——见多识广的海上人分得清普通青壮和士兵的区别,不过他们离得远,只能看到个尚算清晰的人影,要说口音和具体样貌那是全不清楚的。
而后,便有人开始清理那糟污的码头。
怎么说呢……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码头铺的是青石板。
入了夜,各船点起灯笼,船都是木头做的,不敢用火把,就怕海上的夜风一吹,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