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随后一阵默然……阮姐自己都不到二十,却说十四的姑娘是童言无忌……
“这世上有本事的人本就不多。”阮响笑道,“否则为何就出了一个诸葛孔明?不过无论什么人活在世上,总要吃喝拉撒,世上有住房的人,就有修房的人,有烧火的人,就有砍柴的人。”
“我不能说擅种地的人就一定能有功名美业,一定能大富大贵。”
“但我如今的能做出的保证是,擅种地的人就和擅机械、擅读书的人一样,不会得到更多的优待,但也绝不会被贬低。”
“你如今所思所想,不过是因为你日常所见,农人都局限于一地,一生的追求不过是吃上饱饭。”阮响微微俯身,平视着小姑娘的双眸,“等你再读两年书,到时候我再来问你,说不定到了那时,你会说出另一番话来。”
小姑娘懵懂的看着阮响,她觉得自己不怕她,不怕这个所有人嘴里的“阮姐”。
她觉得这个姐姐是温柔的,虽说她听不太懂这个姐姐嘴里的道理,不过她也并不抗拒。
阮响看向农先生,她赞许道:“你很不错,会教学生。”
农先生汗颜道:“……哪里……”
他本来想问“是吗?”。
毕竟别人的学生,可都没有这么多问题,也没有这么跳脱的脾气,还敢反驳阮响的话。
但既然阮姐没发火,那他就少说几句吧!
第320章 大会之前(十二)
当第一颗成熟的土豆从地里被挖出来的时候,耗时近一年的表彰大会终于要举办了,地点自然定在了四通八达的太原,场馆由曾经一户官宦人家的别院改动而成,为了容纳更多人甚至拆除了屋顶,将日子定在了一个艳阳天。
民间并非没有高人,在渔民中仔细挖掘,也能挖出能粗略预判天气的老渔民。
毕竟海上的天气变化更要人命,渔民数十年如一日的打渔,代代相传的经验总能养出那么几个人才来。
能辨识天气的人才被阮响视为瑰宝,他们甫一展现才华,就立刻被官吏们厚待,几乎是敲锣打鼓的送往了学校,明明大字不识,却成了老师教授,一夜之间鸟枪换炮,成了被所有人尊敬的贤人尊师。
除了渔民以外,读书人中间也有“不务正业”的,不那么爱读诗经典籍,却偏爱一些旁门左道,有爱种植花草果木的,被请去改良水果,尤其是西瓜,有爱钻研天象的,便被请去钻研天文。
不过如今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天文望远镜,勉强做出来的则巨大无比,需得将整个屋子改装。
这类“不务正业”的读书人,待遇倒是比想着当官的读书人好得多。
不仅每月有固定的报酬,还不必自己掏养老钱,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日子很顺遂,偶尔想奢侈一把,也只需要存上那么一两个月的报酬。
自然了,想买房花大钱,就得节省一些。
马二忙到接近日落,才从书房里走出来——她自从坐镇太原,就少有出门走动的时候,屁股就像在椅子上生了根,有时忙起来,连吃饭都是勤务兵送到书房来,要不是勤务兵提醒她,她走不愿意在书房里踱步。
“可见以前的官老爷,也并非个个肥肠满肚,困在房内也不轻松。”马二笑着净手,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别处,这太原公事繁多,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在乡间地头跑跑舒服。”
勤务兵跟了马二两三年,并不怎么紧张,还能和马二打趣:“马主任又想去前线了?那可不行,阮姐刚回来,你要是再去,辽国就得以为咱们要打过去了。”
马二摆摆手:“也就想一想,凡事还是要听阮姐的安排。”
马二刚净完手,外头的小吏脚步隆隆地跑了进来,刚站定便喊道:“马主任,王厂长来了。”
马二愣了愣,一时间想不起王厂长是谁——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带笑道:“请她去会客室坐,泡壶好茶,别是茶沫子。”
大约是以前受穷养成的习惯,马二舍不得喝好茶,都是待客时才肯拿出来,平日自己喝的都是茶沫子碎茶叶。
要说喝不起也不是,官衙里的一应事物都不必官吏自己花钱,连食堂都是本地财政拨款,只要做了官吏,挣大钱不可能,但饿肚子也不可能。
不过马二毕竟不是普通官吏,她既是一地主官,也是阮响的心腹,对马二来说,如今的阮地也像是她的孩子,所以她治下极严,别说贪腐,就是稍有沉迷享乐的苗头,都得被敲打一番。
马二走进会客室,果然见到了自己预料中的人,说起来也是好笑,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会偶尔忘记对方姓王,毕竟日子叫麦儿叫习惯了,差点真以为对方姓麦。
“难得见你出来走走。”马二语气熟稔,刚进会客室就忍不住开口,“这回终于舍得从矿山出来了,早前就跟你说,如今铁矿多了,不用你再守着,阮姐的根基不像以前那样好动摇了。”
她看向麦儿,几年没见,麦儿的脸上也有了岁月风霜的痕迹,大约是常年待在矿山,麦儿的皮肤粗糙了许多,但好在年轻,身体也壮了,虽然一如当年般矮小,但不再是那副一股风吹来就会倒下的模样。
麦儿笑着捶自己的肩头:“习惯了,矿山都是熟人,如今叫我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好,我也就擅长矿里的事,出来了倘若干不好,那不是叫响难做吗?”
“你和阮姐,这么多年情谊倒是从未改变,如今也就你这么叫阮姐了。”马二有些感叹,“要我说,阮姐恐怕你将你当做自己亲姐了。”
“说来好笑。”麦儿脸上表情柔和,“我虽长她几岁,却从没觉得她像我妹妹,非要说的话,倒是她更像姐姐一些,恐怕她就是生来老成的人,六七岁的时候就不像稚童了,说话做事都不像孩子,还是我们听她的话。”
“这恐怕就是老人嘴里的天命吧。”
“她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上,总是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马二深有同感:“我头回见阮姐的时候,真以为她是慈悲菩萨转世,天下哪里有那样的孩子,不过倘若她是成人,恐怕我就不会这么以为了。”
“阮姐还没过来,你先在官衙新建的宿舍里歇吧,小是小了点,不过该有的都有,太原城比钱阳那边大,我给你寻个当地人陪同,好好在太原耍一耍。”
麦儿点头:“我就是过来轻松轻松,我还从没来过这样的大城,当了许多年的乡巴佬,也是见世面的时候了。”
“正巧这次过来,也是托人寻亲有了回应。”麦儿长叹一口气,“虽说还不清楚是不是我亲爹娘,但总归有了点盼头,只我的亲妹子,至今了无音讯,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马二安慰道:“天地之大,倒也不必如今便放弃。”
麦儿:“哎,且我看那对夫妻,估摸着也不是我爹娘,恐怕也就是找了个由头,不花车脚费过来太原。”
她当年和爹娘分散,就是因为过一个城池时被流民冲散,且她记着自己当时是牵着娘的手,倘若她和娘散了,那娘和爹能再聚的可能也几近于无。
虽说寻的是爹娘,但即便他们还活着,麦儿也预备好了只寻到爹,或是只寻到娘。
这些年说是她爹娘的人也不少,大多是蹭个车马来投奔阮响,见了面还先同她致歉,她能怎么办?也只能叹口气继续寻人。
有些有财力的还还她车马钱,没财力的反而还要她安排工作。
劳心劳力,但寻亲还是遥遥无望。
第321章 大会之前(十三)
麦儿在官衙新建的宿舍里住下,她也没有得到什么格外的优待,而是同那些孤身来此赴任的官吏一样,分到了一间普通的屋子,这屋子不大,修建得极为方正,期间有一张方桌,一个简陋书架,还有一个不大的衣柜和单人床。
“王厂长,您多担待,宿舍的条件确实一般。”文书小声告罪,“马主任不许官吏肆意享乐,平日管得严了些。”
麦儿倒是不嫌弃,反倒说:“这里很好,马二管得也不严——倘若官吏都穿绫罗绸缎,住宽敞大屋,百姓就要遭殃了。”
文书忙说:“是是,还是王厂长高瞻远瞩。”
麦儿微微摇头:“按理来说,你官职比我高,不必这样小心,我即便与阮姐有几分私交,但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倘若我违法犯罪,阮姐也绝不会轻轻放过,不必这般小心。”
文书苦笑道:“也不是小心,不过是这些日子外地官员来得多,习惯了,我虽说官职高,但也没什么实权,不体贴一些恐怕得罪人了也不知道。”
“官场啊……” 麦儿叹了一声,唏嘘道,“好在我不做官,做个厂长倒是轻松,没什么勾心斗角。”
“人有私心。”文书,“好在如今吏治清明,多是些口舌之争,待得律法更为完善,吏治估摸着能更为清明。”
麦儿自然是有官职在身的,毕竟能主管矿山的都是官衙里的人,没个官职也说不过去,不过大多都是闲职,职位高低也没什么实权,也只是升职之后报酬多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