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萨米耶,我是回鹘的可汗,我的国民期盼着我,期待我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汗双目绯红,“你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你想想撒勒,想想那些和撒勒一样的孩子,他们期待着我们带领他们。”
“我不能让米伊达做这件事。”可汗,“不是她能力不够,是因为在我心里,王妃只能是你,如果我让她做了,你将会失去所有尊重,萨米耶,是所有。”
萨米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牟碌……我恨你……我恨你……”
她死死抓着可汗腰侧的布料:“我的孩子——我的撒勒——我的昭义——你没有保护好他们……你没有保护好他们!”
可汗紧紧地抱着她:“萨米耶,想想回鹘的孩子们,想想你的宫女们,想想你曾经说的话,你是佛祖赐给回鹘人的珍宝,你想死,可你死后见到撒勒他们,你能对他们说什么?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吗?”
萨米耶用尽力气捶打可汗的胸膛,她放声大哭,终于不再做任何忍耐。
她知道牟碌在逼她,她也知道牟碌是在用回鹘人的未来强迫她,但她在这样的大义面前无法反抗。
终于,哭声渐小,萨米耶被可汗的大手擦干眼泪,她疲惫地说:“我会做的,牟碌,不是为你,是为了回鹘,为了我的撒勒昭义,我会帮助他们修成罗汉。”
“萨米耶……”可汗欲言又止,终于,他轻声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夫妻之情已然走到了末路,从今以后,他只是回鹘的可汗,她也只是回鹘的王妃。
萨米耶看着可汗离去,她注视着他的背影。
仿佛许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看着他狂奔而去,奔向王帐。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第407章 泼天富贵(一)
阮响收到了一封公文和一封信,公文来自回鹘可汗的问好,用词极为官方,大意是愿意同她保持友好的关系,不过前提是不能得罪辽国,信则来自可汗王妃,她的用词就亲昵了一些,并不怎么提双方的政治身份,而是以女性友人的身份,希望能和阮响达成交易合作。
“可见咱们如今不再是盘踞北侧的小土匪了。”马二笑着给阮响倒茶,她盘着腿坐在炕上,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她不再在地方上任职,被重新调回了阮响身边,不仅身体得到了养护,也意味着她真正进入了核心权力层中,阮响已经开始放权了。
马二:“这个可汗也是个聪明人,官样文章做得好,也知道从王妃的角度来和咱们合作更有利。”
“这对夫妻倒是难得一见的政治夫妻。”阮响点评道,“不过,亏本的买卖我们可不能做。”
政治夫妻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多见,自然,皇后和王妃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不过只是对内,甚至仅限于宫廷,她们是不具备对外交涉的职权的,能够对外交涉的,多数是实权太后。
在丈夫活着的时候,她们充当的其实是宫廷大管家的职位。
阮响一开始其实是不能理解的,废土上的“政治夫妻”其实很多,一般而言,如果妻子是统治者,那么丈夫就是理所当然的继任者,反之亦然,他们都有对外交涉以及组织指挥基地的权力,孩子其实算不上继任者,因为不够成熟,成长用时很长。
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她小时候的基地统治者,是难得的大基地里的“独夫”。
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他有妻子,那么她夺权的时候,还要面临另一个权力集团的抵抗。
这样的夫妻在没有外来冲击的时候大多会互相怀疑,互相钳制,不过因为他们的利益纠缠在一起,所以当有外来冲击的时候,能立刻回归到一条阵线上。
如果有孩子,那他们的利益结盟会更加紧密。
甚至——他们能收拢两套权力班底,毕竟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立场,与其让他们自立门户,不如两个人分开收拢,不管面上斗得再厉害,实际上还是两口子牢牢把持着整个基地。
对外也能两头下注,毕竟夫妻看似一体,实际上也只是口头盟约,废土时代没有法律约束,就更没有结婚离婚这种说法,想一起过日子就过,不想过就分开,所以有装模作样分开下注拿好处的,也有真的最后打生打死的夫妻。
阮响在废土上的时候也考虑过找一个“丈夫”,当然了,是完全被她捏在手里的“丈夫”,但他可以对她不“看好”的基地下注,成功了,大家都有好处,失败了,那也只是他的错误,不会影响她在基地里的威望,直到民怨沸腾,她“不得不”和他离婚。
至于会不会真的养出来一个能和她打擂台,让她不能和他分割的“丈夫”,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毕竟废土上有这种想法的统治者不少,被自己扶持起来的“妻子”和“丈夫”制衡的更不少。
这种统治者的夫妻关系能在废土风靡,甚至让阮响都考虑过,可见它的好处大于坏处。
如今的阮响更系统的学习过历史后,觉得在和平盛世中没有这种夫妻关系还算正常,毕竟没有那么多外部敌人和内部争斗,更何况儒学是鄙薄女子的,大多官员并不愿意在有皇帝的情况下,去投入皇后的怀抱,而且这时候的结盟也不是夫妻两人结盟,而是双方的家庭,那么单独的个人无关紧要也是常事。
可在这样的乱世中,这种政治夫妻却能带来非同一般的好处。
只是至今为止竟然尚未出现。
而回鹘的这对夫妻,竟然还真有了政治夫妻的模样——可汗不能对阮地下注,王妃可以,虽说王妃的态度其实也是暧昧的,她写的是私信,意味着即便出了事,她也可以全身而退。
但有因为她王妃的身份,所以阮响也可以认为双方来往有回鹘王庭背书,起码回鹘是乐于和她配合的。
马二自然也能察觉到回鹘夫妻的“险恶用心”,不过她和阮响一样,都不怎么在乎,她看着慢慢沉底的茶叶,回头笑问阮响:“回鹘除了牛羊,手工业品都匮乏,只有人力尚可一用,不过……总不能把人运过来吧?”
“他们想要细毛羊,给他们。”阮响,“羊毛和奶制品,正好也是如今我们稀缺的东西,以前倒是只想着从更近的地方弄来,如今看来,倒也只好舍近求远。”
“更何况那边也适合种棉花,那边地广人稀,棉花耗费地力,正好合适,不过也得派些农先生过去,不至于让地力被完全消耗,合理的施肥和轮种才能保证我们的收益。”
“至于小麦种子。”阮响看了眼马二。
马二明白:“种子就不必给了,等什么时候咱们能直达回鹘,不必从党项人那借道再说吧。”
阮响坐到马二对面:“回鹘缺的,党项人也缺,不过贿赂党项贵族不难,但这样迂回实在浪费时间。”
“要打吗?”马二有些震惊,阮地已经平稳很久了,战事一直没有提上日程,更何况以前打得说难听点都是汉人的地盘,汉人统治汉人,民间的反抗很少,只要不是异族入主,百姓在谁手底下过日子不是过?
但他们倘若对西夏动兵,即便打下来,也要面临层出不穷的抵抗,所有精力都拿去平乱去了,怎么治理得好,治理的不好,反叛更多,岂不是陷入恶性循环?
“收买贵族,不如收买百姓,正好也叫他们和咱们有更多来往,更多了解。”阮响,“让党项贵族答应借道不难,我还要送他们一件大礼,货物让党项人运送,只要有咱们的人监督不被抢掠偷盗,党项人的酬劳都交给他们的贵族,让他们自己去派发。”
马二略一思索,抬头道:“这样一来,当可以叫百姓知道,谁是兵,谁是贼了。”
第408章 泼天富贵(二)
日光微亮,茅草屋内便传出了窸窣的人声,年迈的老妈妈弓着腰爬起来,摇醒了睡在另一侧的儿子,年轻的男子打了个哆嗦,睁眼看清祖母的脸,这才咽下了脾气,嘟囔道:“阿奶,天还没亮呢!”
老妈妈拍了拍男子的额头,她是个枯瘦的老人,然而力气却大,只是一拍,就将男子拍得精神了:“今天就要出门了。”
男子懊恼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又是劳役——阿奶,你说,我找个山坡跳下去,摔折一条腿怎么样?”
“摔死了怎么办?”老妈妈叹了口气,“你要小心,干活要知道躲懒,不要出事。”
男子:“早知道要征劳役,我就出去闯荡了!”
老妈妈瞪他一眼:“闯荡什么?上山当山匪?你死了,我和你阿爷连尸体都找不到。”
男子去水缸里洗了把脸,冷水激得他唇齿都打哆嗦,悲伤的情感这时才流露出来:“阿奶,阿爸和阿兄都没有回来,如果我也回不来了,你们就抱一个女孩回来养吧,等她长大了,不会被征去服役,不要把她远嫁,这样才能照顾你们。”
老妈妈平静的打水做饭:“养不到大,我和你阿爷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