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这件事,你去跟吧,我会给县长写报告,到时候你和你的师姐一起去,事事都得亲力亲为。”
“多向你师姐学学。”谢长安叹了口气,“我以前嫌她过于刚直,如今倒觉得,刚直倒也还好,起码不会误入歧途,否则等撞了南墙才是悔之晚矣。”
学生脸色猛然一白:“老师……”
谢长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二人倘若能彼此取长补短,我也就安心了!”
“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等你回来,倘若没有长进,再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第509章 清丰老家(三)
读书声声声入耳,小贩冲掌心呵了一口气,他搓搓手,望眼欲穿地看着营门口。
“这读书声……”小贩感慨道,“可真难听啊!”
同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笑呵呵地啃着饭团:“是难听了点,不是喊杀声就好。”
这群党项新兵,如今已经开始上课了,他们的作息很固定,早上六点起来洗漱,而后干活,他们的活计不重,但也绝不轻松,因为不能接触利器,所以最近附近的棉花和羊毛都运到这儿,让他们清理羊毛和纺线。
一日之计在于晨,于是他们整个早晨都不会休息。
等中午吃了饭,小憩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
战俘营没有灯,下午上了课,天一黑就要睡,只可惜这些新兵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又不是汉人,读书识字速度实在过慢,念个书,念出来音不是音,调不成调,摊贩们下午都不肯过来,觉得折磨耳朵。
同行问小贩:“你卖的什么?咱俩可别撞上了。”
小贩:“酥糖!俺一个村做了两月,就等今天!”
战俘营也是要采购的,粮食这种大宗货,他们这些小贩够不上,也没那么多,更何况官府也有官营粮,但一些小东西,零嘴就不一样了,只要有官府发的经营许可,战俘营就能采购。
战俘营给钱也很大方,要的量大,只要干净就行,对味道没有过高的要求,且从没有克扣和拖延结款的时候,是小贩们眼中世上最好的主顾。
“那可好,我卖的蘑菇干,我村里发蘑菇的多,都攒下来了。”同行乐呵呵地说,“今天担些来,看他们要不要。”
小贩:“这些党项人,可真是有口福,这些东西在俺那,寻常人家平日里吃不起哩。”
同行打听的消息多一些,解释道:“你以为战俘个个吃得起呀?你是不晓得,在战俘营里干活,完成了每天固定的任务,多出来的才能换做兑换券,拿这些兑换券才能在小卖部里换咱们卖的这些东西。”
“否则一天天,这些党项人得吃走多少钱?”
小贩舒服多了:“俺就说,咋能叫他们这么舒坦!”
“过些日子,那边要建屋子,他们还得去挖地基。”同行从藤筐里拿出水囊,又掏出两个杯子,给小贩倒了一杯水递去,“听说是要在外头建新区,以后工厂都搬到这边来。”
“那离城也太远了。”小贩有些发愁,“我得多跑一个地。”
同行:“工厂外头也得建平房,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买一间,做落地买卖,不想到处跑了,就卖些干货,大富大贵估计不成,养家糊口估计不是难事。”
“这些党项人,哪里是当战俘,简直是享福来了。”小贩喝了口水,也掏出自己带的干饼吃了起来,他带的干饼有馅,这个天也不容易坏,外头看着干巴巴的,里头填了韭菜和豆腐,放了些油,又裹得严实,吃起来油润有滋味,还带着些余温,“一天天啥也不用愁,有地方住,有饭吃,有活干,还能换些零嘴,到底是咱们阮姐心善!”
“就是不晓得阮姐在西夏咋样了,那西夏还不投降?”小贩激动起来,“真是不知好歹!好日子给他们过,他们还翘起来了!”
小贩:“俺村里,一听说阮姐过来了,村长都连夜杀鸡庆祝哩!”
同行哈哈大笑:“那你们村日子好过,还有鸡杀,我村里听说阮姐要来,都等着阮姐给发粮。”
“也就村长家多养了几只鸡。”小贩想了想,“村长也不容易,以前在俺们村,那就是皇帝!可有钱,待俺们也不错,那几年闹蝗虫,村长把家里的存粮都分给了俺们,来年和咱们一块卖地给城里的大户,家里也就剩几只鸡了。”
“阮姐来了,俺们都作证,村长从不肯欺负俺们,就还叫他当村长。”
同行羡慕道:“那你运气好,不像我老家,村长就是地主,趁着那些年的灾,村里大半人家都成了他家佃户,不过也没啥,阮姐一来,他就被抓了,宗亲都被带走,也不晓得如今他们那一大家子在哪儿。”
两人聊得火热,其他小贩也挤过来凑热闹。
然而营门一开,小贩们立刻冲过去。
不过到底是有经验,小贩们并不着急,而是先等战俘营里的管事出来,搭好了桌椅,又排队去领木牌,把自己带来的样品准备好——一旦选定,这些样品都是要先封存的,等大货运过来,对比样品,差的太多不仅不会给钱,还要没收小贩们的保证金。
小贩们倒没有怨言,毕竟这对大部分小贩来说更公平。
不然大商贩总能找到更好的样品,最后以次充好,明明品质不如他们的货,却能靠出众的样品挣个盆满钵满。
“酥糖?”管事抬头看了眼小贩,“我们这不收。”
小贩呆了,这可是整个村两月的成果!他忙说:“那我再要少点!”
“不是嫌贵。”管事叹气,“真不收,你要是货多,可以去城北的官营厂子问问,要过年了,那边应该会收,我们这边不要。”
小贩还想再求一求,管事立刻说:“你现在不去,只能等明天了,倘若有卖酥糖的赶在你前头,那你两边都落不成!”
于是小贩不再纠缠,放下木牌,担着自己的酥糖健步如飞。
同行排在他后头,在验过样品后,让他给了五百块的保证金,管事就给他批了条子:“不能差太多,否则你拿着条子来,咱们这边也不认,这五百也就没了,晓得不?”
同行喜笑颜开:“晓得晓得!都是乡亲们发的,平日照料得精心着呢,大货只有比这好的,绝没有比这差。”
“那就成,去吧,下一个过来!”
忙到快天黑,战俘们都从帐篷教室里出来了,小贩们还剩下几个。
“没收酥糖,我听管教说的。”
战俘们远远看过去。
“怎么不收酥糖?”
“我好不容易攒了些券。”
“是念券吧?”
“好像是,差不多!”
“没酥糖,那有麦芽糖吗?”
“糖棍总得有吧?”
第510章 清丰老家(四)
战俘营并非是一片净土,管教们虽说很少处罚党项新兵,但这些战俘内部却有争斗。
最常见的就是干活时欺负别的战俘,对方多干,自己少干,把对方的劳动成果抢过来,或是叫对方主动上贡。
别的地方也多,食堂有肉的时候,抢别人的肉吃。
到了能去小卖部的日子,又抢别人的兑换券。
管教们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战俘们虽说不敢明目张胆的斗殴和群体欺负单人,但管教不是每时每刻都能盯着他们,总有错眼的时候,背着管教,他们总能威胁其他人,强势的互相抱团,弱势的要么依附过去当狗腿子,要么就被欺负。
哪怕时常敲打,甚至送了几个去挖矿都没能完全遏制住。
“都站这么近干什么!”管教怒叱,“都给我分开点!”
拿着木牌和券的战俘们只能依言分开一些,但分开的时候又有摩擦,互相推搡。
“都是贱皮子!”管教更气了,“全是党项人!你们全是党项人!这还要欺负别人!都该送去挖矿!挖矿!!!”
管教喉咙都快喊破了,战俘们老实站着,但都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们也知道战俘营的底线在哪里,只要不殴打别人,就不会被抓出去挖矿,管教嘴上说得再厉害,实际上还是得按规矩做事。
至于抢夺他人财物?只要双方都不承认不就好了?
抱团的人够多,被欺负的人就不敢开口,否则送走了一个,接下来可还有一堆。
“墨娘,我的兑换券给你。”瘦弱的战俘戳了戳前面的墨娘,“都给你,我留一张就行。”
墨娘是个高瘦男人,为人寡言少语,在战俘营里并不冒尖,也不抱团,平素独来独往,不欺负别人,但也少被别人欺负,这得益于他汉话很好,他娘是汉人,识字也快,和老师管教都说得上话。
“我不用。”墨娘说,“我自己的够用。”
瘦弱战俘苦着脸,他宁肯把兑换券上贡给墨娘,也不想上贡给欺负他的人,墨娘说不定会保护他,但欺负他的人只会对他更狠。
想着想着,瘦弱战俘就红了眼眶,忍不住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