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下来总有六十多。”
“咱们家地方也不算小,把柴房拾掇出来,好好收拾收拾,放二十个娃都行。”
老妇眯着眼睛吃豆腐,她力气还好,但牙不好,只能吃些软烂的东西,可软东西费柴火。
以前豆腐也不贵,但家里没什么进项,没法像现在一样可着劲的吃。
丈夫在旁边说:“娘都这个岁数了,不如我来吧?反正我也在家干活,一个娃也是带,一群娃也是放。”
能被送出来的娃必然都是能走路的,这时候也没什么精细带娃的说法,自家的娃都是让他满地乱爬,至于拉屎拉尿,只要勤收拾也不是个事,拿草木灰一盖,再一铲就行。
至于做饭,那也简单,又没有炒菜,不是炖就是煮。
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带婴儿,那就不算事。
“谁问你了?”赵芹瞪了他一眼,转头问老妇,“娘,你说怎么样?”
老妇牙漏风,说话有些含糊,但立即说道:“好事!我跟大丫头干。”
有钱挣呢!
赵芹看了眼大丫头,大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换在过去,早到了结亲的年纪,但在现在倒是不必急,她想了想:“大丫头,你要是跟着你奶干,娘给你发工钱。”
大丫头是个老实性子,她含糊道:“娘说好就好,我不要工钱,自家干活,要什么工钱?”
赵芹又气了——她自幼就是急性子,又自有一番计较。
但女儿的性子却不随她。
“这事儿我说了算!”赵芹,“你早上去扫盲班,只要能读,就一直往下读,下了学回家干活,工钱也按半天的算。”
“这钱你拿着,也学着自己筹划着用。”
大丫头“哦”了一声,并不反驳。
赵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头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大丫头吃了两口馍馍,这才慢吞吞地说:“老师让我回来说,她想推荐我去钱阳县那边上学。”
一家人看向大丫头。
大丫头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老师说,我算数很好,应该多学学东西,钱阳县那边的老师懂得更多。”
赵芹:“你怎么现在才说?!”
大丫头茫然的抬起头:“娘也没问啊。”
这是亲生的!
赵芹:“还说什么了?”
大丫头:“还说我体格不行,让我多吃肉,说我头发黄,不养一养以后头发会越来越少……哦,还说,等我去了钱阳县,能读出来,怎么也能去当个技术员。”
“不过老师说我有天分,应该一心钻研,将来能分房。”
赵芹:“……天分?”
她看向丈夫,她自己在算数上可是一点天分都没有。
丈夫也很茫然:“我算数也不行。”
“老师还说……”大丫头细声细气,“我这种天分,很应该去矿场研究蒸汽机,不过我现在学的还不多,等我学成了就可以去了。”
赵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喊道:“孩他爹!快,快去给大丫头收拾行李!明天咱们不出摊了,我们送她去钱阳县!”
大丫头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明天没车呢。”
丈夫的屁股这才落回去。
赵芹看着自己女儿。
这孩子是怎么做到又傻又聪明的?
不过既然老师都夸了,那应当还是随了自己。
第127章 辽国奸细(一)
“这几日暖了许多,我看啊,要不了多久雪就要化了。”战友坐在毯子上,将长靴套好,将靴口用麻绳系紧后站起来,转头冲乔荷花说,“你爷接过来了吗?”
乔荷花打了个哈欠:“早接来了,新买了房子。”
战友有些羡慕:“你家就两个,买房子不费什么力气,不像我一大家子人,要买房还早着呢。”
“你家不就你爹娘吗?”乔荷花好奇道。
她知道战友的爹娘,当爹的沉迷读书,什么书都读,当娘的也没什么主意,不管听丈夫的还是听女儿的都行,按理说,一家三口买房,实在不难。
战友叹气道:“我娘那边的亲戚都投奔来了——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呢,又没什么余财,种地吃饭的,老天打个喷嚏就要死许多人。”
“那也不归你管。”乔荷花,“亲戚而已,又不是爹娘,要我说,天底下最亲的就一个,生我的和养我的,我娘生的我,我爷养的我,这世上就他们和我最亲。”
“又不是不来往。”战友站起来,她跺跺脚,偏头去看脚后跟,果然在鞋底看到一颗碎石子,弯腰将石子扣下来说,“人情往来,烦着呢。”
乔荷花:“那我不懂,反正我买了房子,手头也没钱了。”
她也是攒了很久,不仅有工资,还立了几次功,拿到了奖金,这才买得起房。
可立功,那也是要看运气的。
这么多兵,不是人人都能遇着土匪。
“走了。”乔荷花扛上枪,“巡逻去。”
她掀开帐篷走出去,一脚就踩进了泥潭——靠近帐篷的雪总是化得快,好在皮制的长靴不怎么进水,不必回去换。
士兵们刚刚排列整齐,这一组人全由乔荷花指挥,众人报数后,一行人便钻进了密林。
乔荷花将枪背在背上,手里拿着一根长竿,将挡路的枯枝拨开,巡逻途中也无人说话,积雪消化了他们的脚步声,厚重的棉帽让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乔荷花停下了脚步。
她走在最前头,所有人都能看见她。
此时,她举起一只手,做出一个向下压的手势。
兵丁们立刻压下腰身。
他们开始小步向前快跑,这时候就显出兽皮靴的好处了,不算太厚的积雪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乔荷花喘着气,嘴边的白雾随着呼吸上升,她再一抬手,小组分散开来,形成合围之势,朝前方缓缓压进。
哪怕他们有枪,乔荷花依旧很谨慎。
她眯着眼睛,终于慢慢看清了不远处树下的人。
那是十多个年轻男人,不像缺衣少食的难民,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一眼看出他们不是汉人。
他们穿着皮毛制成的袍服,行走间袍服后臀处有开衩——
辽人!
乔荷花迅速将背着的枪拿下来,她紧握枪杆,和战友们一起继续压进。
此处没有高山,乔荷花看向战友,战友取下腰间的铜制喇叭。
辽人还没有发现他们。
辽人们不知从哪里过来,已然搭建了帐篷,生火御寒,几匹马拴在树下,正围坐在火堆旁说笑。
一瞬之间,乔荷花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这些辽人是哪儿来的?怎么绕过的边关?朝廷的兵真不济事!
他们一路有没有杀过人?杀了多少人?都是我华夏百姓?
不远处传来一声鸟叫,乔荷花立刻接过战友递过来的喇叭,朝着辽人的方向喊道:“尔等何方人士?自何处来?往哪里去?途径几处?”
乔荷花的声音在安静的密林中几同雷鸣。
那十几人没有慌乱,他们立刻翻身上马,抛下帐篷辎重,从腰间拔出弯刀,不发一言便冲向左方。
左方只有三人围守。
乔荷花一边朝左方冲,一边大喊:“放枪!”
好在围守左方的都是老兵,长官一下令立刻放枪——他们并不打人,而是打马。
虽说他们也缺马,然而此时不是惜马的时候,这些人既然被他们发现了,必要活捉回去审问,不可叫他们逃离或是全死光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被辽人冲散了,并不敢直挺挺的站在原处等马来撞。
乔荷花有些后悔没申请几匹马,但此时也不能多想,她领着人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踪,期间由马臀上流下的血越来越多。
这个天气,这些没有马,在密林里必死无疑,只要能追到,就定能将人生擒。
一组人兵分三路追踪。
好在其中两匹马伤的重,虽因受伤发狂狂奔不止,但停的也快,乔荷花这堆人很快就围住了其中一人。
走近了一看,便能看出这绝不是改换衣冠的汉人。
北方汉人与辽人几成世仇,无论朝廷如何示弱讨好,北方汉人都恨辽人入骨,不少家人被屠被掠为奴的壮年男女宁愿守在贫瘠的家乡,就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乔荷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辽人,但她上过了课,有了那么一点国家概念。于是那些遥远的,因辽人而受苦的汉人,他们的苦痛,也传到了她的身上。
于是她看那人的眼神就不怎么好了。
毕竟是壮兵,一旦心生不满,脸上就不由露出凶相来。
那人坐在地上,马受伤狂奔后将他摔下,摔断了他一条腿,此时根本无法站起来。
乔荷花半蹲下去,抿唇呵斥道:“你们是辽国奸细?!”
辽国男子懂些汉话,他磕磕巴巴地说:“特蒙皇帝陛下驱使,入宋互通有无,护我辽国商贾。”